龚彦,艺术家、《艺术世界》杂志主编  《羊》,龚彦 15 岁时的作品
我的童年好像很长,因为总是一个人。
童年随着江边码头的汽笛开始,然后是晒得黑黝黝的海军叔叔和没过腰的荒草。当年的秘密基地现已成了世博园区,没有了独眼螳螂、蝗虫、蝌蚪、硕大的广玉兰树和那辆最终被我砸了脑袋的大吊车(为此在家里避了 2 个礼拜的风头)。
后来,童年变成了一堵展开后突然转弯消失的白墙,墙的上面画着白天鹅(当年时兴心灵美和自力更生精神,丑小鸭变天鹅无非是最好的故事),前面是一片空旷的广场。这幅我从全托幼儿园 2 楼阳台上望出去的风景,至今清晰,因为我期盼的父母每次总是爽约。夜晚,我和小朋友们脚顶着头在格子床里睡下。我喜欢吃纽扣,我脚下面的那个脑袋喜欢舔我的脚趾。每次敞着衣襟回到家,母亲总是默默地把纽扣一个个缝上,我觉得她就像《大桥下面》的龚雪那样美丽,我愿意为她吞下所有钮扣。
每当幼儿园放暑假,父母总会把我扔在汾洲路上的奶奶家。那个才 8 平米的逼仄空间和四通八达的弄堂是我的岗哨和迷宫。井冈山上打死老虎的二叔,边唱沪剧边修理无线电的三叔,蟋蟀大王四叔,恋爱中的表姐……由于太过闷皮,奶奶在我腰上拴了绳子,用她近 200 斤的身躯随时掌控。隔壁邻居的门与奶奶家挨得是那么的近,奶奶总是热情地和他们打招呼,送这送那,而我却无法把他们当成“亲戚”,也讨厌他们向我投来的可疑的爱。
后来我讨厌的东西越来越多:学校、少年宫、比赛、办公室、集体浴室、老师、做客、电话铃声……这可能也是为什么我找不到14岁前“作品”的原因吧,因为我还讨厌“形”这个东西!从来就画不像,也不期待老师的表扬,我只喜欢闷头找来各种边角料,搞发明,混乱地做东西,考验母亲的心脏。
母亲曾一度担心我的审美倾向,因为 5 岁时我暗恋上一个在她眼里“形”特别不准的骨感叔叔,也许上面的这只羊就是他的化身吧。本想为它上个色,后来没耐心也就草草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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