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渔|文

“她真的变成兔子了,不但两只耳朵长,而且眼珠变红了,三瓣嘴,脸上还有毛。”她是李小曼,皮皮鲁小学一年级一班的同班同学,还是班长,皮皮鲁的“领导”。李小曼知道自己变成了兔子,趴在课桌上哭了。同学们把班主任徐老师喊来,徐老师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而是有些兴奋,祝贺班长成为班上第一个好学生,“你这样子多可爱呀!温柔、顺从,不调皮捣蛋,不惹事生非,我们就是要把你们培养成这样子呀!”学校也立即召开表彰大会,按照惯例,新生至少需要一年的时间才能变成兔子,李小曼只用一个月的时间就成功转型,成为“模范兔”。
班上的同学先是取笑“模范兔”,随后一个一个、一只一只地变成长耳朵、红眼睛、短尾巴,“他们绝对服从老师的意志。他们特别关心别人对自己的议论,竖着耳朵听。如果别人超过自己,他们就犯红眼病。他们害怕别人揪尾巴,所以尾巴长得很短”。皮皮鲁是“钉子户”,一直没有变成兔子,但是在老师父母和同学的压力下,经过四年的教育,最终屈服,每天穿着模拟兔衣,班级终于成了“全兔班”。
“皮皮鲁生活中的唯一希望,就是能有一天脱掉这模拟兔衣。他从骨髓里害怕穿一辈子。”郑渊洁的《驯兔记》,以这句话结束。
这篇童话,将近二十年前读过,过目难忘,开始觉得是幻想故事,后来发现是现实主义。“长大成人”等于“长大成兔”,只有两种选择:“模范兔”或“模拟兔”。“模范兔”和“模拟兔”有区别吗?李小曼和皮皮鲁的区别显而易见,一个积极主动、干净彻底地成为了兔子,一个消极被动、拖泥带水地伪装成兔子。这是就内心动机而论,如果就外在言行而言,又没有区别,《驯兔记》里写道:“皮皮鲁变得沉默寡言了,他不敢张嘴说话,他不能说出自己的主见,因为他已经是兔子了。”“伪装的兔子”和“真正的兔子”,在公开场合没有区别,他们的内心动机如何,在小说里可以探测,在现实生活中很难了解。谁又能保证李小曼不是皮皮鲁呢?只是她伪装得更好一点。皮皮鲁成为“模拟兔”,父母和老师可能是一无所知、信以为真,也有可能心知肚明、弄假成真。在他们看来,皮皮鲁内心怎么想,并不重要(如果重要,也就不会进行驯化工作),重要的是皮皮鲁必须表现得像个兔子。正如我们从小经常听到的一句话:“好好表现!”
即使把人类改造成兔子,兔子依然有很多种类,没法“统一思想”。1999 年诞生的“流 氓兔”,很快“冲出韩国、走向世界”。“流氓兔”不同于温顺的李小曼,不同于伪装的皮皮鲁,喜欢调皮捣蛋、惹事生非,属于落后学生的风格,却在中国的“模范兔”或“模拟兔”中受到欢迎。但是,商标局、商评委(商标评审委员会)和法院不欢迎,发明“流氓兔”的韩国公司试图注册中文商标,经过四年曲折,注册未遂,最后走上法庭,依然败诉。 
商评委在《驳回复审决议书》中写道:“流氓指放刁、撒泼、施展下流手段恶劣行为。‘流氓兔’就表面含义理解,显然是指具有上述行为的特定主体。虽然‘流氓’一词自古有之,而且每天出现于不同场合,但日常生活的贬义词的使用显然是出于某种特定情形的需要。商标则不然,商标法规定,有害于社会主义道德风尚或者其他不良影响的标志不得作为商标使用。”
商评委没有举证“流氓兔”有何不良影响。律师准备了很多材料,证明“流氓兔”没有产生不良影响,却没有得到采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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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见《艺术世界》2011年新年特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