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两家不同地理位置、空间结构的画廊合作,展示同一位艺术家作品的“双馆展”,似乎是比起在同一空间中展示两位艺术家作品的“双个展”更为有趣的策展方式。对于本来就强调空间的陈彧君来说,同时使用具有地上三层的阿拉里奥画廊和地下空间的BANK举办个展“故土不乡愁”,更是为进入其创作主题和工作方法提供了一种新的且更为完整、全息的方式。 当然,要平衡并串联起两个空间的主题和布置,本来是一件让人头疼,具有挑战的事。但最后,这种挑战被“故土不乡愁”很好地回应。展览中文标题的这五个字既点名了本展分为两个部分,也说明了两者之间对应与转折的关系。而英文标题由“The River Never Remembers”与“The House Cannot Forget”组成,既直白地点出阿拉里奥和BANK分别就故土母题下“河水”与“房屋”两个子题展开,同时在字体设计时使用了上下两行镜像倒影的设计,一方面根据不同空间的主题,调整上下顺序,另一方面也很好地说明了两者的共生关系。而这种翻转和模糊性,沿袭在之前与兄弟陈彧凡合作的《木兰溪》和《借地》两个项目的气质同时,也继续了空间与身份主题的探索。 上海法租界的衡山坊熙熙攘攘。角落里,阿拉里奥画廊铁门的玻璃被贴上黑色,自动形成了一股隔绝的气场,低调,神秘而安静。开门,如入暗室,晦暗的光线营造了静谧低语的氛围,灰黑色的《木兰溪》翻涌着表达欲,从一楼弥漫至二楼。而二楼则是半明半暗的空间,右边的小房间里自成一体,除了地面,整个墙面都用报纸覆盖,同时墙面上是《正月》及《摇摆的信仰》一组早期和一组近期的报纸拼贴画作品。 无论是墙面,还是拼贴作品,艺术家都使用了当地的报纸,湄洲日报、侨乡时报、莆田晚报……报纸是小房间里最重要的语言,报纸与绘图纸的折叠、撕开与覆盖的多种关系是对其作为视觉装饰的探索,使得本身平面的作品增加了厚度与层次;同时当地报纸在这里也指代了故乡当下的状态,展示或涂抹/覆盖的报纸也寓意现实与记忆的叙述与重写,因此报纸拼贴在陈彧君的处理下发挥着视觉装饰和叙事的多重功能。而一旁墙上的电视机则播放着一帧一帧在绘图纸上翻涌的木兰溪,从画面上嫁接了《木兰溪》和拼图这两组作品。步入三楼,逐渐明亮,作品也由绘画转入综合材料与绘画并置。其中,《错屋》由四幅画及一个木屋组合而成,形似宗教建筑,是整个展厅的制高点,也是其精神的中心,里面声音装置播放的水声缓缓而下成为“河水”部分展览的灵魂。 巧的是,BANK画廊所在之处是一个位于地下的空间,比起阿拉里奥幽暗渐明的设计,BANK则是明亮而直白的,开门即见展览标题,两边裸露的红砖和平缓向下的狭长通道。下方阶梯两侧还矗立着两根木柱,形成“门”的空间和场域。逐级而下,如入墓穴。这或许与近年来陈彧君家里修葺家宅祖墓的经历有关。随后进入的是如同传统建筑中庭的空间,并在左中右三个方向各有一门,逐级往下进入更大的展厅。在这里,有故乡更为具体的所指,房屋结构,门窗座椅,并且不断以各种变奏反复出现。而这里的展览更加突出了陈彧君对空间的关注,将故乡从建筑的思维出发把握而对展览空间进行改造的能力。从单幅作品来看,陈彧君的绘画兼具粗糙与细腻,凌厉与抒情,但更多时候,他做的综合材料装置所完成的是一个空间式的作品总和,所有的物件在这里都互相关联,互为构成。当然此前在柯恩画廊的展览《第二道门》中,这种能力已然让人印象深刻。 鲍栋曾为陈及其兄弟的实践在理论的定位及分析上做了重要的论述,至今看起来仍不过时,也可视为阅读陈彧君及陈彧凡作品时不可错过的参考资料。他曾写到,“在2008年的‘亚洲地境’系列中,对空间的自觉意识已经起到了关键作用……画面中房间的平面与空间和画面本身的平面和空间,既相互联系也相互干涉,使绘画的‘图与底’关系始终处于反复调整中,使空间本身成为了需要观看者主动知觉的内容。” 展览的两个空间分别展开的叙事为观众提供了两个不同的进入陈彧君作品的入口。阿拉里奥的展览拾级而上,从幽暗的木兰溪到明亮之中的精神仪式。而在BANK则是拾级而下,如同进入墓穴般缓缓步入地下那个使用故乡材料构建起的临时建筑,在那里,陈彧君所操持的综合材料语言,降落到了本土的经验。向上仰升而行的河流逐渐抽象成为精神的源泉,而向下落沉的房屋部件则落到具体,仰升复落沉的视角是陈彧君在思考对待故乡时“不乡愁”的态度,一种克制的进退有间的距离。 陈彧君,《临时建筑》,手工纸、水墨、丙烯、报纸,150cm×200cm,201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