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南茜|文)没有明确的时间脉络,没有清晰的地理界线,而以多样交错的讨论视角,以及三个独立个案研究并置的方式,“土与石,灵与歌”在香港Para Site 艺术空间尝试由各种各样迥异的作品、材料和叙述来呈现/诠释全球化生产下的社会现实、自然生态、文化身份的转变。其中,土壤、环境、民族/身份似乎是贯穿整个展览,同时又互相扣连的线索。 在此次展览中,“土壤”被认为具有多重表征,涉及地貌、殖民经济、国土、历史、农业、国家概念和身份认同。埃德加·菲尔南德兹(Edgar Fernandez)的《我们的土地注定灭亡……我们也一起灭亡》(Our Lands Are Marked For Destruction…And We With Them)中,菲律宾原住民诘问:“种植园、伐木业、开采矿藏谋取暴利,那我们怎么办?”同一时期彼得·肯尼迪和约翰·哈奇斯(Peter Kennedy + John Hughes)的录像作品《圣地上》(On Sacred Land)纪录了1980 年代澳洲原住民封锁一个矿坑的情况。与此对照来看,近年西蒙伊恩·吉尔(Simryn Gill)的作品《眼睛和风暴》(Eyes and Storms)和《植被》(Vegetation)分别以巨大的地貌图片呈现矿产开采和大规模棕榈油种植场给土地所带来的严重影响,将关于土地抗争的历史与环境破坏的当下并置,带来关于生存环境逐渐恶化的“控诉”。而西藏首位现代艺术家更敦群培(Gendun Chopel)的《第14 及15 号图》则写出了一句似乎可以普及全球的寓言——“此人为获得一棵芭蕉树的核而将之砍下, 然而,他里里外外也未找到芭蕉树核。其实万事皆如此。”直接以不同视角呈现环境主义的焦虑,所谓“经济发展”“跨国企业”只是带来更多的消耗和破坏,而原住民不断被迫失去赖以生存的土地,沦为难民,这一状况似乎在全球化市场下变得均质化,但同时亦带有浓厚的本土意味。又如张公孙的《我们……土地灵魂士兵自杀社团》(We The…SoilSoulSoidierySuicidesSociety…)用军队制服包裹白蚁窝和土石来描述越南中部高原长期生活在高压下的嘉莱族村民。而厉槟源的《自由耕种》(Freedom Farming)以影像纪录艺术家回到故乡,在已故父亲的田地里,用身体的不断跳跃、摔落来耕种,身体与土地之间充满张力的关系和疼痛的身体记忆都直接呈现出来,与村委会签发的土地证明书中写明的“自由耕种”对比又带出了一层荒诞的幽默感。 土地常常与领土、国土、边界连结起来,因而土地也在一定程度上构建着本土社群、国家意识和身份认同。此次展览的独立个案研究之一“渔米之乡记”(A Tale: The Land of Fish and Rice)以香港本土的历史、传说、仪式、尤其是土地运动中兴起的“新农耕”文化,讨论或是拼贴着香港本土的历史和论述。特别是此单元所呈现的作品之一《香港农民年历》(The Hong Kong Farmers’ Almanac)从农耕指引、研究、艺术生产等各种不同方面去呈现和关注香港的本土农业生态,同时又都指向探讨香港本土的文化身份认同,如其中写在工作袖套上的“农夫时装宣言”,原文为广东话的书写,转译成普通话大致意思是,“记住这不是在讲穿衣时尚,而是在讲一种运动,就是在讲用手指揉搓树叶的那种亲切感觉,在讲找回自己的根。”而另一个独立个案“现代魅影”(The Phantom Modern)则以一种媒体、新闻历史事件的考察和研究,反映韩国,以及亚洲其他国家在构建国家意识和身份定义时所采用的动物想像,如韩国1910 年《青春》杂志的封面以老虎作为主要元素,试图将老虎作为国家的象征,而另外,在亚洲的国与国间关系会以赠送动物作为维系关系的方式之一,这种动物性/人性的类比也暗喻了亚洲动荡的社会中,殖民主义和帝国主义所造成的复杂的身份定义。与此同时,蒙古艺术家Tuguldur Yondonjamts的绘画作品《鱼翅汤及黑柠檬》又以被切掉鱼翅的巨型野兽——鲨鱼来隐喻蒙古对于外族邻邦掠夺边界疆土的恐惧和焦虑。 走上此次展览的天台空间,是第三个研究个案“迈向一个神秘现实”(Towards A Mystical Reality)。这个研究个案对马来西亚艺术家雷萨·皮亚达萨(Redza Piyadasa)与苏莱曼·伊莎(Sulaiman Esa)共同于1974 年合作的装置进行了一次复制重现,将物品/拾得物放入由他们所提出的“一个神秘的时间和事件的概念”的叙述框架,以这种叙述方式作为所谓的某种定义“真实”的方式。看似一种物与事件的历史,如此次展出的物品有“2017 年3 月14 日(星期二)下午2 时12 分于荣华大厦垃圾堆中找到的一件废弃雨衣”“属于不同人士的破旧鞋子”“曾经被无数阴影笼罩的空帆布”等等,对物的意义进行了重新的审视,虽受到当时所谓“西方”新前卫主义的影响,但亦结合自身本土的哲学和精神思考,产生其独有的艺术实践脉络。 整个展览运用了荣华工业大厦18 楼、22 楼以及天台的三层空间,作品分布看似松散、无序,其从呈现出来的面貌与角度亦各不相同,但内在涵义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和情绪的共鸣,即是一种面对社会结构转变、民族主义复兴、环境问题严重的失落与焦虑。但是,这是否可能成为我们回望土地、重新扎根的起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