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骏园｜文
我不做常规的返场。当我完成演出了，那就的确演完了。我没有留下什么，也没有储藏什么。
-- Bill Dixon 六月我所敬重的先锋音乐大师 Bill Dixon 仙逝了，享年 84 岁。
Bill Dixon是上个世纪对自由爵士乐、先锋爵士乐和即兴音乐产生了巨大影响的音乐大师。我们现在把他认定为是爵士乐大师，其实“Jazz”是 Bill Dixon 并不乐意接受的词。Bill Dixon 小时候是听了 Louis Armstrong 的演出之后喜欢上小号的。四十年代，在纽约他听遍了所有爵士乐前辈们的演奏。然而，到了六十年代，随着爵士乐作为流行音乐慢慢地被摇滚乐在社会功能上所替代，加上当时社会政治及思潮变革的历史背景，以 Bill Dixon为代表，亦如 Cecil Taylor、Archie Shepp 等，当时有着各自音乐理想的年轻爵士乐手们试图摆脱传统爵士音乐的束缚，而建立一个新爵士的面目。1964 年 Bill Dixon 在纽约曼哈顿的塞拉咖啡馆（Cellar Cafe）组织了为期四天包括演出及讨论的音乐节，名为“十月革命在爵士”（October Revolution in Jazz）。这是第一个自由爵士音乐节。由此，在六十年代 Bill Dixon 成为自由爵士乐的重要一员。自由爵士乐是一次政治性的音乐运动。对爵士乐爱恨交加的 Bill Dixon 一直试图找到一种能够代表黑人精神的音乐表达方式。在之后四十年里，Bill Dixon 的音乐慢慢地偏离了爵士音乐传统的主轴，并且越走越远。
1968 年他开始了同先锋舞蹈家 Judith Dunn 在伯宁顿学院（Bennington College in Vermont）跨度为六年的合作。1973 年他在学院里建立了“黑人音乐部门”（Black Music Division）。这是一个在 Bill Dixon 构思下成立的致力于音乐表演及理论的课程。整个七十年代Bill Dixon专注于在伯宁顿学院的音乐教学，他几乎没有参与过唱片的录制，并执教至 1995 年。Bill Dixon 在知天命年后，终于迎来了他个人艺术创作的高峰。在整个八十和九十年代 Bill Dixon 迎来了他音乐作品发表的重要时期。意大利的 Soul Note 唱片公司录制发行了 Bill Dixon 大量的作品。这使得 Bill Dixon 的音乐美学全面地被展现了出来，如，1980 年的“Bill Dixon in Italy volumes 1 & 2”，1981 年的“November 1981”，1985 年的“Thoughts”，1988 年的“Son of Sisyphus”，1994 年的“Vade Mecum volumes 1 & 2”，1999 年的“Papyrus volumes 1 & 2”。他的小号演奏像混沌空间里划过的灵动的光。他利用延迟和混音音效改变了小号音质，更重要的是他通过这种更有空间感的演奏建立他个人的音乐风格。Bill Dixon 是第一个在小号演奏时加入延迟和混响的人。按照 Bill Dixon 自己的表述：“我从 60 年代中期开始使用延迟和混响。我运用它们使得用耳朵听不见的声音可以被听见。我并非运用它们演奏大音量，而是为了创造更高的和谐。”
在乐团配置安排上，Bill Dixon 也有独特的构思。他的作品都是为小乐团设计的，他从未写过大乐团作品。他曾说，“我更感兴趣的是小乐团的构成方式。在即兴合作的可能性上，它能展现更大的灵活性。你要知道，我们可以做到上午排练，下午就可以进行录音。”他通常在左右声道会各安排一个低音贝斯，有时还会增加一个低音号，而在“Bill Dixon in Italy volumes 1 & 2”里，六重奏的乐团竟然有三个小号。一切的设计都是为整体的音乐服务的。在 Bill Dixon 的作品里你可以听到被精心安排的，充分利用空间的大声音。在此“被精心安排的”包括很多即兴的部分，而“大声音”与音量无关，同中国古语“大音稀声”有一比。
Bill Dixon 1925 年出生在美国马萨诸塞州。1946 年至 1951年他在哈耐特音乐学院学习。之后，他又在波士顿大学学习绘画。虽然，他的一生以音乐创作作为主线，但是直到他去世前，他仍然坚持着绘画。我们从他的大量的唱片封套上可以欣赏到
他的作品。往回看，我们可以很容易找到一些联系。上世纪中期的美国纽约是一个极其活跃的艺术大都会。一条重要的线索是早些时候的，美国抽象绘画的形成，它是上世纪美国国家艺术的象征。在纽约，聚集了纽曼（Barnett Neuman）、波洛
克（Jackson Pollock）、莱茵哈特（Ad Reinhadt）等美国抽象绘画的重要艺术家；另一条重要线索是略晚些的，以凯奇（John Cage）引领的借鉴东方禅宗思想的跨界实践，包括参与其中的艺术家劳申伯格（Robert Rauschenberg）、音乐家蒙克（Meredith Monk）、舞蹈家库宁汉（Merce Cunningham）、杜恩（Judith Dunn）等。Bill Dixon 的绘画作品和他的音乐作品在精神气质上是统一的。从 Bill Dixon 的抽象绘画作品里，我们可以找到美国抽象绘画的背景。他沉着而飘逸的绘画风格与他空灵的小号极为相似，而他对画面的构成又可以联系到与他对乐团作品的构成设计。几何分割与穿插在其中的线条及色块达到了整体的画面构成。当然，在长期与 Judith Dunn 的合作中，Bill Dixon 慢慢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音乐语言，反过去又对他的绘画产生了影响。认识 Bill Dixon，单从音乐上还是不足的。他的绘画和音乐相互交融，体现了他的整体美学。
Bill Dixon 是大器晚成的音乐大师，是沉着内敛的绘画大家。他所达到的艺术高度令我们钦佩。如今大师已乘鹤仙去，缭绕不散的是通过小号金属身体呼出空气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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