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志超|采访整理
※ 地点:中国北京费家村、团结湖
※ 项目名称:红门驻地
※ 设立年份:2001
※ 驻留时长:1 - 3 个月
※ 运营者:红门画廊
※ 创作类型:不作设定
费家村红门驻地艺术家工作室正门,红门画廊|图片提供
红门驻地由红门画廊创始人布莱恩·华莱士(Brian Wallace)创建于 2001 年,迄今为止已经为 800 名左右的艺术行业从业者提供了驻地服务。其中,大约 90% 的驻地者来自国外,包括了研究人员、学者、写作者及舞者、音乐人、电影导演、影像工作者,等等。通常,红门为每位驻地者提供 1 - 3 个月的驻地服务,每年接待六七十位的驻地者,申请成功率大约为 80%。驻地期间的费用多源于与红门画廊合作的相关机构或者驻地者本人申请的其他项目资金。
红门驻地的工作室分为两种,一种是位于北京北皋费家村这样的艺术聚居区,远离市中心,尽管交通和生活都有些不便利,但与 798、草场地等艺术园区比邻而居;另外一种是位于团结湖这样的市民聚居区,地处北京东三环,邻近国贸 CBD 等繁华商业区,一路向西即可抵达长安街、南锣鼓巷、后海等老北京旅游景点。北皋的工作室通常都是 loft 式的空间,团结湖的工作室则是居民公寓楼,可以更多地体验市井生活。
我们本次采访了红门驻地项目目前的负责人雷恩得(John Lui),以及红门驻地的三位驻地艺术家——大卫·格姆斯(David Gumbs)、丹尼尔·卑根(Daniel Began)、帕翠西·维拉洛伯斯·艾克维利亚(Patricia Villalobos Echeverría),分享驻地经验的同时,也讨论中国驻地项目的现状及驻地项目的运营。
联排红门驻地艺术家工作室,红门画廊|图片提供
ArtWorld:红门画廊是北京甚至中国最早的画廊之一,也是中国艺术家驻地的先行者。自 2001 年创立,红门驻地已有 15 年的历史。相信在这些年里,红门驻地有过很多的实践可以分享。能否简单地介绍一下红门在这些年的工作?
雷恩得:不论是规模还是影响,红门驻地在过去的 15 年里都有所成长。比如,最开始我们并没有现在这样的 9 处工作室。这个过程是自然而然的,项目本身在不断地发展,我们也会将驻地者的反馈纳入考虑的范围,思考如何改进。如今,红门驻地正在持续稳定的发展之中,很多机构也希望能够和我们进行合作。在过去的一年中,我们和多所国际院校建立了合作关系,在学校施行艺术家驻地项目。通过和其他国家、地区交换驻地如中国台湾的竹围工作室(Bamboo Curtain Studio)、伊朗的库什克驻地(Kooshk Residency),我们给中国的艺术家提供了出国驻地的机会。这也是我们接下来会继续努力的一个领域和方向。
ArtWorld:能否谈谈驻地项目在整个画廊的运营中有怎样的地位和意义?
雷恩得:驻地项目能够很好地平衡画廊的运营,在某种程度上满足了两方面的需求:一方面,画廊呈现成名中国艺术家的展览的同时,驻地能举办很多外国艺术家的展览;另一方面,中国艺术家可以在工作室开放日来参观驻地,同时,驻地艺术家也可以去参观画廊的展览。这种双向的交流是很棒的!
红门画廊创始人布莱恩·华莱士(Brian Wallace),在 10 月的工作室开放日期间欢迎来访的观众,红门画廊|图片提供
ArtWorld:在你看来,红门驻地有哪些其他中国驻地项目所不具备的特点?
雷恩得:因为已经运营了多年,且每年接待很多的驻地者,所以,红门驻地有一套运行良好的机制。我们为驻地者提供接送机服务,带驻地者熟悉周边环境,为他们举办欢迎晚宴,提供画廊导览,开放工作室,等等。我们还尽力为驻地者提供他们在北京生活创作所需的所有工具和材料。而且,如有任何需要,他们给我们发一条微信就够了。同时,作为中国最大的驻地项目之一,我们了解如果同一时间只有一两名驻地者的话,他们的驻地生活会倍感孤独和单调。驻地者时常给
我们反馈,表示能和红门驻地的其他驻地者相聚在一起是一件再美好不过的事情。我们同时期会接待 9 - 10 位驻地者。
ArtWorld:红门驻地都有哪些基本要求?谁负责挑选驻地者?如何做出这个选择?是否存在一些标准?
雷恩得:每位驻地者都必须首先提交一份申请,详细说明自己为何想要来北京,来北京希望做些什么。我们会将这些信息和申请者的创作,以及他们能为其他的驻地艺术家带来些什么等要素纳入考虑。布莱恩、我以及驻地项目协调人胡欣茹会一起审核所有的申请。
装备齐全的艺术家工作室,包括私人工作间、厨房、卫生间和跃层卧室,红门画廊|图片提供
ArtWorld:如何为驻地者分配北皋和团结湖这两处的工作室?
雷恩得:北皋的工作室位于费家村艺术聚居区,每位驻地者都会有配备齐全的工作室和生活间。团结湖的公寓则是为喜欢城市的便利,想要住得离其他机构更近一些且不需要工作室来创作作品的驻地者提供的。通常,团结湖的驻地者多为摄影师、写作者和研究者,等等。驻地者可以自行选择这两处工作室,我们会尽量满足他们的需求。如果无法满足他们的首选,我们会和他们商量折中方案,如另选一间工作室或另选一个驻地时间。
ArtWorld:提前沟通在驻地项目中是否是一个很重要的环节?红门驻地在这方面会做哪些工作?
雷恩得:在艺术家来驻地之前,我们会有很多的交流。这在我们看来是非常重要的。我们希望给他们尽可能多地传递一些信息,这样他们就知道自己到了之后会面临怎样的境况。这也能缓解他们来到异国他乡的焦虑和担忧。我们会为他们提供工作室手册,详细介绍周边环境,说明打印、材料等等购置东西的地点。我们努力帮助驻地者和当地建立关系。我们会邀请驻地者来画廊的开幕,也会亲自去开放工作室,介绍画廊经营者和驻地者认识,之后还会做不少驻地者的展览。在驻地项目运营多年之后,以前的驻地者会让我们更多地了解为以后的驻地者提供哪些应有的资源是更为需要和可取的。
ArtWorld:除了常规的展览,红门画廊是否会收藏驻地者的作品?
雷恩得:在驻地结束之后,我们会举办开放工作室和非正式的展览。我们发现开放工作室更适合驻地,因为一个新地方可以吸纳很多的东西,而艺术家也把他们在新环境中吸收的东西转化成作品。如此一来,艺术家可以在过程中展示自己的创作,同时也能够更自由地尝试新的表达方式,也能从观众那里得到更为坦诚的反馈。我们也会在 Facebook 和网站上分享驻地的消息,也有一些驻地者会来第二次,甚至第三次。
ArtWorld:在关于中国艺术家驻地的讨论中,红门驻地有怎样的发声?红门与其他艺术家驻地项目有怎样的交流和互动?
雷恩得:我们参与了国内及国际的各种讨论。在国内,我们和很多其他驻地项目保持联系,我和其他的很多驻地负责人也都是很好的朋友,我们经常会在各种开幕和活动上见面。克莉斯托·鲁斯·贝尔(Crystall Ruth Bell)和基拉·西蒙·肯尼迪(Kira Simon Kennedy)都曾经在红门驻地工作过,她们一起创建了“中国艺术交流网”(www.chinaresidencies. com,见 p94)。这个在线的平台是一本中国艺术家驻地的大词典,为驻地项目之间的关系建立做了很多工作。在国际上,我们参与了很多会议,如近期在马来西亚吉隆坡举办的艺术家驻地会议。这场会议让东南亚和其他相邻国家的驻地项目聚集在一起,讨论本地区和驻地相关的议题。
红门画廊创始人布莱恩·华莱士(Brian Wallace),在 10 月的工作室开放日期间欢迎来访的观众,红门画廊|图片提供
ArtWorld:在你看来,目前在中国运营艺术家驻地面临的难题有哪些?
雷恩得:相信就这个问题,大多数中国艺术家驻地项目给出的答案都是相同的——资金。我们所有的资金都源于个人或是其他国家资助国外艺术家来中国驻地的政府机构。我们深深地希望这一境况能有所转变,我们也投入更多的努力来建立合作关系和项目,从而给中国的艺术家更多的机会去国外驻地。
ArtWorld:在很多艺术家驻地项目相继关闭的同时,红门驻地却坚持了下来。这样的持续得益于哪些因素?
雷恩得:我认为一个好的团队是必须的。很多画廊的艺术家驻地项目只是画廊事务中微不足道的一个部分。画廊在成长,而艺术家驻地项目却停滞不前。而当画廊这个行业日趋萎缩,经济上出现困难时,首先被砍掉的就是驻地项目。红门画廊自创建之日起就在驻地项目上倾注了很多的时间和心力,也成立了一个专门的团队来负责驻地项目。而中国很多的机构都忽略了运营这样一个项目所需的人力资源,没有一个专门的团队来负责,从而未能给来自异国他乡需要帮助的艺术家们提供其所需要的服务。但近些年,很多的年轻艺术家、策展人、艺术团体都在发起新的驻地项目。所以,我想中国的艺术家驻地是有未来的。
ArtWorld:你本人是如何开始艺术家驻地项目的工作的?做艺术家驻地项目的工作需要具备怎样的能力?
雷恩得:在负责红门驻地之前,我本身是一个艺术家,去过世界各地的很多艺术家驻地项目。事实上,我一开始是个平面设计师,正是各种艺术家驻地项目让我转而成为了一名艺术家,为我打开了一扇窗,了解到艺术家在当今的世界如何生存——画廊代理、资助等等。驻地的经验以及在这期间接触到的人让我想要成为一名艺术家。自那时起,我就很喜欢艺术家驻地这样一个群体,也想要和别人去分享现代的中国文化以及当代艺术,从而更多地参与到艺术家驻地当中来。驻地项目的运营离不开每一个人的工作。尽管红门驻地有一个专门的团队,但我们的人手并不多。布莱恩·华莱士把控整体,我每周会向他汇报一次,一起做决策。我身为项目总监要保证驻地项目的正常进行,同时还要开展和合作伙伴之间的关系,并解决驻地者来之前要走的所有程序。协调员的工作要求他们必须能够第一时间解决问题,同时又要亲善、开朗。
ArtWorld:就你自身而言,你觉得自己能为已有的驻地项目做些什么?
雷恩得:身为一个艺术家,我深知艺术家需要些什么,对驻地的期待是什么。同时,我还有在其他艺术家驻地工作的经验。但是,我觉得我能为中国的艺术家驻地贡献最多的则是我在各国生活的经验。我能为国外的艺术家和北京之间架起桥梁。就文化层面而言,我理解他们的母语文化,能够建立关系,让他们更好地适应他国的文化。
红门驻地艺术家大卫·格姆斯(加勒比)
David Gumbs
驻地艺术家大卫·格姆斯(David Gumbs)给媒体讲解自己的创作,红门画廊|图片提供
(大卫·格姆斯|文)2016 年的 4 - 5 月间,我在红门进行了驻地。大卫杜夫艺术联盟驻地(Davidoff Art Initiative Residency)提供了我此行所需要的资金。我的驻地创作主要通过费家村户外的大型互动影像装置来探讨感知、记忆、身份等问题。
我来自加勒比海马提尼克的圣马丁岛,看不到太多的国际展。因此,我想通过参与驻地和艺术家、策展人建立更多的联系,去美术馆看更多的原作。另外,我也能够集中精力进行新的创作,从日常的工作生活中暂时地跳脱出来。在选择驻地时,我通常首先考虑我创作所需要的条件。我在社交媒体上看到了红门驻地,觉得在这里我能够更好地走近公众,进行互动。另外,红门也有多年的运营国际驻地经验。在来红门驻地时,我希望能够有完善的工作环境和硬件设施。来了之后发现红门驻地的确很好。布莱恩、恩得、欣茹为我提供了十分舒适的驻地生活,在日常所需
上帮了我很多。
除了红门驻地,我还在 2014 年参与了阿姆斯特丹的东南开放工作室艺术家驻地(AIR OAZO),在 2013 年去了瓜德罗普岛(Guadeloupe)的菠萝驻地(Artocarpe)。就目前的这些驻地项目而言,最大的问题还是资金。作为驻地者,我觉得在驻地前要做很多的功课,这样才能在到了之后更好地开展工作。另外,或许在去驻地之前,先不要决定自己做什么。到了之后,那里的环境会给你惊喜。同时,要时刻记住没有什么是一定的,准备随时迎接惊喜。而自己的知名度则是对驻地最好的回馈。
红门驻地艺术家丹尼尔·卑根(新西兰)
Daniel Began
新西兰驻地艺术家丹尼尔·卑根(Daniel Began),在他的工作室进行音乐表演,红门画廊|图片提供
(丹尼尔·卑根|文)2016 年 9 - 11 月间,我在红门进行了为期 3 个月的驻地。亚洲新西兰基金会(Asian New Zealand Foundation)和惠灵顿市政府为我提供了资助。我是一个音乐人和声音工作者,驻地期间我想要做一些录音、装置及声音雕塑,同时也想要和北京的实验音乐人进行一些合作。
之所以想要驻地,是希望能够暂时脱离“日常生活”,探索一些新的想法,找一些新人来一起工作,在新的地方找到灵感,接触新的材料。在红门的驻地项目是我做的第一个驻地项目,因为对音乐人开放的驻地项目相对而言非常少。
我在新西兰认识以前在红门做过驻地的朋友。去年在北京的时候,我也去拜访了当时在红门做驻地的一个朋友。我非常喜欢红门在费家村的工作室,因此就想要自己也来做一次驻地。对驻地我没有太多的期待,只要有一个可以工作的工作室就足够了。就红门驻地而言,因为我是一个声音艺术家,所以期待这里能有更多声音艺术家可以使用的设备。
作为驻地者,我觉得在来之前一定要有一些想法,但同时也要保持开放,可以随时随着境况改变自己的想法和创作。就艺术家而言,并不一定要回馈驻地,更重要的是为自己的创作找到新方向、新想法。唯一的回馈可能就是艺术家本身作为驻地项目的财富吧。
红门驻地艺术家帕翠西·维拉洛伯斯·艾克维利亚( 尼加拉瓜/美国)
Patricia Villalobos Echeverría
美国/尼加拉瓜驻地艺术家帕翠西·维拉洛伯斯·艾克维利亚,(Patricia Villalobos Echeverría)和她的突突车创作项目,红门画廊|图片提供
(帕翠西·维拉洛伯斯·艾克维利亚|文)2016 年 10 月,我在红门驻地进行了为期一个月的驻地,开展了一个名为“突突车”的艺术项目,想让费家村的村民们(大多数都是外来流动人口)参与进来。在驻地期间,我记录了村民们的故事,在突突车上循环播放。村民们开着突突车穿行费家村,进入一个讲故事的空间,充满了各种声音和回忆。突突车也在费家村这样一个嘈杂的环境中为他们提供了一个私密的空间。我所在的西密歇根大学为我此行提供了资金,我也会在学校里展出我这个项目的资料及突突车的装置。
我是在其他艺术家那里了解到红门驻地的,我恰好希望能够亲自体验和了解中国的文化,和当地人学习,因此就选择了红门驻地。通常,在选择驻地时,我会参考其他艺术家的评价、设备及提供的帮助。就我自己而言,我觉得来中国,语言是很大的问题。所以,我建议其他来中国的艺术家首先解决语言问题。
我在过去的这些年里参与了多个驻地项目。我认为驻地项目是相互的:当我们在一个地方驻地时,我们也就暂时地成了这个地方的组成部分,进行着思考、想法、经验、故事及文化上的交流。就目前而言,驻地项目最大的问题还是资金及灵活性。而就驻地项目的工作重点而言,我觉得最重要的还是能够为艺术家提供怎样的现实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