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可一|文)在泰特现代美术馆的特殊展览项目规划逐渐以现当代成熟艺术家的个人回顾展为主的趋势下,鲜有具有即时回应性质的主题展览和众多艺术家参与的群展发生(2013-2015 年,泰特现代美术馆的 17 个特殊展览项目中只有两个是主题性的群展,其余都是现当代成熟艺术家的个人回顾展)。这就使得在泰特最近开幕的新特展——“全世界波普”这一包含了 64 位艺术家作品的群展格外显著。展览项目旨在从一个替代性的视角去陈列除了波普艺术的发源和发展地英国、美国之外地域内同时期的波普风格艺术作品。如果说理查德·汉密尔顿(Richard Hamilton)作为波普艺术最具代表性质的作品《究竟是什么让今天的家庭变得如此不同,如此动人?》(Just What is it that Makes Today’s Homes so Different, so Appealing , 1956)是以一种英美主流内大众流行文化的符号性的提取展示以及拼贴排列;那么“全世界波普”作为众多多样化作品的一个集合性展览,就可以类比作是在地理位置范畴和定义概念层面上以一种更广阔、延伸的方式呈现了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在非英美地区内的波普艺术的实践。
这次展览的策展人杰西卡·摩根(Jessica Morgan)和其团队历时数年,亲自走访了全球很多国家,才集结了这些并不被传统主流艺术史所提及的作品。策展人在竭力去发掘经典视角外、世界其他地域具有波普风格的作品同时,也在此扩展了“波普艺术”原有的定义。展览中的作品不仅仅是对盛行的消费主义、广告文化、拜物心理通过对大众传媒中的广告或商业现成品的挪用的反讽反映,更多的元素如东西方文化碰撞、女性身体、反战抗议等被规划进了全球性的波普艺术所关切的话题之内。所挑选作品在形式上秉承了传统波普艺术利用大量强饱和颜色;对流行文化中现成品的挪用拼贴等实践模式,甚至比英美波普中更加夸张和大胆。被定义为新达达主义的日本艺术家篠原有司男利用综合材料创作的绘画作品《偶人节》以各种鲜亮的波普颜色描绘了日本为庆祝年轻女孩的人偶节。樱花烂漫的背景中,艺术家非传统地将一个身着西方服饰的人物置于中央,被身着传统民族服装的游行领者、艺妓、女乡民所包围。日本当时的现代化和社会的美国化从中体现出来,并具有极强的装饰效果和视觉吸引力。同在一个展厅的平面设计师和插画师横尾忠則(よこお ただのり)的动画视频《吻吻吻》(KISS KISS KISS , 1964),百余张来自于欧美漫画中的男女亲吻场景被艺术家以蒙太奇的方式快速地叠递出现于2分钟长度的视频中,同时配有美国娱乐明星迪恩·马丁(Dean Martin)的浪漫歌曲《吻》(Kiss)。但歌曲在途中被打断,取而代之的是特雷门琴(Theremin)诡异、扰人的旋律,男女的脸色也都被非人性化的紫色和绿色所替换,带来了一种黑暗、诡谲的叙事。艺术家戏谑地反映了欧美漫画中过量的、过于理想化和典型化的爱情场景,警示性地提醒人们其可能带来的误导影响。
整个展览占据了泰特三层的十个空间,为了与波普艺术主题的视觉特征相配合,每个展厅都被刷成了各种波普颜色,即鲜亮饱和的广告色。在反馈主题的同时也对同一展厅内不同系列的作品以不同颜色加以视觉上的分割。“波普身体”展厅就被大量的粉色、红色覆盖,策展人将关心女权话题的女性艺术家大量地包括进了此次展览,作为对传统上波普艺术中男性艺术家主导地位的反抗。在玛莎·罗斯勒(Martha Rosler)的照片蒙太奇系列作品《身体之美/美丽没有疼痛》(Body Beautiful, or Beauty Knows No Pain, 1966-72)中,女性的身体和家用电器诙谐地由拼贴相结合,突出体现了流行文化中女性形象的片面和刻板性。系列中的《女人与吸尘器/以吸尘器打扫波普艺术》(Woman with Vacuum, or Vacuuming Pop Art),一位典型化的家庭妇女在挂满男性波普艺术家作品的长廊中进行清洁工作,尖锐地向以男性倾斜的波普艺术领域进行反抗。不像玛莎·罗斯勒的拼贴作品对审视女性身份在消费社会中的平衡、适合的表达,其余不少艺术家与身体有关的作品无出其右的表现了两性的生殖器官,无论是直观的三维度雕塑或是抽象化、色彩化的平面作品,让人感到对于波普艺术概念的扩展到如此边界,有些危险和缺少说服力。
对于政治的介入和反战主张在主流的英美波普艺术实践中已经普遍存在。展览囊括了来自其他地域艺术家针对二战后特定的政治和军事话题如:冷战格局、越战、西班牙和巴西的独裁统治等地域性的关注,并且以对流行图像的挪用来进行艺术创作。西班牙艺术家琼·拉巴斯卡利用已成为符号的原子武器爆炸产生的蘑菇云图像,并在上层叠加上同样具有好莱坞娱乐象征含义的丰满红色嘴唇,《原子之吻》两极化地表现了美国消费主义社会的产物,并在并置中创造了一种对立模棱的荒诞关系。法国艺术家伯纳德·兰希拉克(Bernard Rancillac)的作品《最后,轮廓被收进了腰间》(Enfin silhouette affinée jusqu’à la taille , 1966)可以以两个方向悬挂,从而产出不同的叙述。作品的一边是美国大兵将越南越共囚犯的头按进一口水缸;另一边是一系列女性用束腹的宣传说明图注,将一种报纸排列的寻常模式:战争新闻和商业产品广告并置或毗邻,模拟在了画布上。艺术家企图去光鲜华丽的美国消费社会的另一个观察视角或另一个侧面。也有不少的艺术家针对美国发动的代理人战争以及干涉他国事务的行为创作了大量的具有指谪意义和波普外表的作品,有一个展厅基本可以以这个次主题来命名。这部分作品的选择,为策展人试图概念化全球性质的波普主义,提供了完善的补充和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