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寅 | 文
栏主：作家、诗人、《南方周末》记者。
3 月 26 日晚上，北京今日美术馆前的广场，艺术家徐冰的新作《凤凰》开始试吊，硕大的钢铁凤凰以极其抒情浪漫的方式缓缓升空。徐冰站在美术馆倾斜的台阶上，手握栏杆，抬头看着渐渐上升的凤凰，就像站在船头的船长，看着航船启航。远处一列轻轨从凤凰下方驶过，车窗的灯光明灭闪亮。微风吹来，吹乱了徐冰的头发。
认识徐冰虽然时间不长，但是他近期的创作活动却历历在目。第一次见到徐冰，是 2004 年秋天的上海，徐冰在外滩三号画廊展出他的《烟草计划》。这是徐冰赴美之后在国内举办的第一次个展，60 万支荣华牌香烟组成一张斑斓的虎皮图案；在《清明上河图》的复制品上，一支超长的烟卷缓慢地燃烧；画廊的各个角落陈列着与烟草的发展史有关各种的物品……这是一个规模宏大又极尽精致繁复的展览，显示了艺术家非凡的雄心和实力。
下一次遇到徐冰是在 2006 年的苏州，贝聿铭在全球华人艺术家中邀请了赵无极、徐冰和蔡国强三位在他设计的苏州博物馆作开馆展览。徐冰展出的作品名为《背后的故事》，一个透明的灯箱正面是一幅参照清代画家龚贤《山水图》的山水水墨画，转到灯箱背后，观众会发现毛玻璃上贴着枝叶、棕、麻、纸板等各种最普通的材料，通过巧妙的排列和灯光的映照，惟妙惟肖地营造出中国山水画的效果。徐冰的幽默和机智在这幅作品中显露无遗。
这一年冬天，我出差去纽约，就住在徐冰位于布鲁克林的家里。第一天晚上，我们两个大男人被徐冰刚买的沙发床难住了，就着几页图纸，一直拼装到半夜，才终于告竣。 此后的 10 多天时间里，我和徐冰有了更为深入的接触和了解。有一次，我和徐冰一家走在纽约地铁拥挤的通道里，徐冰淘气的女儿突然撒欢向前奔跑。徐冰开口说出的一番话令我颇感意外：这孩子疯起来就是这样。其实我在艺术上也是这样特别狂放，和我的外表有着天壤之别，在生活中实在是太压抑了。 徐冰的工作室原来是一家意大利面包房，徐冰入住之后，保留了原来的格局。每天早晨，徐冰从楼上的卧室走进工作室，像烘焙面包一样，在昔日的面包房里完成一个又一个创意。工作室里放满了徐冰正在创作的作品，令我印象最为深刻的是铺陈在画架上的宣纸，宣纸上是徐冰用毛笔画的山水画，粗粗看去，以为是对芥子园画谱的临摹，仔细看才会发现，那些竹叶都是一个个“竹”汉，山岭的皱褶也是一个个与山有关的汉字。 一天早晨，徐冰和我走在洒满阳光的街上，经过一堵涂满整面大墙的涂鸦前，我让徐冰站在涂鸦前拍照。也是在那时，徐冰告诉我，他准备回北京，在母校中央美院任教。我担心他沉沦于繁重的日常事务之中难以自拔。但是，意气风发的徐冰并不以为意。 徐冰回国后，曾说过《凤凰》这个项目，当时大家都没有想到这个作品会花去他两年多的时间，数度搁浅，心力交瘁。这件终于在艺术家和资本家的博弈之中诞生的作品也因而不可避免地打上了时代和社会的烙印：“我喜欢这种不确定的、多义性的成分。它最感动人的地方就是用很低廉的材料把自己打扮得特别漂亮，特有尊严，是那种带着伤痕的魅力。很像中国民间戏剧，化妆一抹就抹得特红，因为它的材料是直接的和简单的。它抹得特别过，是要与现实拉开距离。” 徐冰的作品总是有着令人始料不及的效果，温文尔雅、和风细雨的徐冰这次出手，采用的是建筑工地上的垃圾这样粗陋的材料和不无张扬的呈现方式，有别于他之前作品：“这两个凤凰，它特别像中国今天这个时代，就像刘家琨说的：‘它又灿烂，又炫，又土，又 HI’。它是中国的态度，民间的方式所成。什么西方的观念、现代艺术都不放在眼里。我就是这种美，你说它俗也好，说它是‘现成物’也好，说它什么也好，我就是这样的，是我的事，只管迅猛地往前飞。” 在徐冰身体里盘踞许久的那些狂放的因子，终于通过凤凰喷薄而出。（《艺术世界》与艺潮文化投资有限公司合作项目）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