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没有杂念：对话张恩利 - 2015年10月301 期 - 期刊库

艺术世界 2015年10月301 期

逛

艺术世界｜策划
蔺佳、王懿泉、杨圆圆、栾志超｜责编

秋风起兮，不论是中国还是海外的艺术圈，到处是嘉宾云集的酒会，高潮迭起的开幕。人群像受到相同的信息素的招引，在约定的时间朝一家家展场蜂拥而来，片刻又向下一个展场蜂拥而去。
跳跃、摇摆、沉迷、躁动、眩晕，每种状态，朝夕往复。
不明不白，不紧不慢，不偏不倚，不咸不淡，百般滋味，哂然一笑。
本期“逛”将把这一段摩肩接踵、目不暇接的欢乐时光转译为文字的乐谱，将图像、言论、想象、冲动、思考静置纸上，让隐身或在场的艺术家、评论者和你我他再次交集。

92 没有杂念：对话张恩利

王懿泉｜采访

张恩利近期十分着迷在特定空间中创作绘画，在八月底 OCAT 西安馆开幕的“与绘画的动作有关”展览上，他使用了美术馆二楼的整个展厅地面作为“画布”，创作了一副巨大的地画。关于绘画本身、绘画和空间、以及个人的创作兴趣点等，《艺术世界》在西安与张恩利进行了访谈。

ArtWorld：这次在 OCAT 西安馆创作空间绘画的过程是怎么样的？这么大的面积你是如何来作画的？

张恩利：这次的作品是在展厅的地面上，它是地平面还不是完全的空间概念。这次我使用了一块抹布来作画，就是手拿着抹布画的，用手来控制，还是有手感的。我想抹布是用来擦地的，它会有一些跟笔不一样的功能。一开始，我算好了一天能画多大的面积，基本上心里有数。展厅的地面直接用颜料你是画不上去的，所以就在整个地面上搭建了木板，之后配合涂料，这样可以让颜色有一个附着力。

ArtWorld：为什么这段时间对空间绘画这么着迷？你最近在震旦博物馆展出的作品也是空间绘画。

张恩利：我觉得现在我的身体状态还是稍微有一点劲的，就是想多做几个好玩的展览，可以为创作留下一点资料。另外自己投入到空间中作画那种体验也很快乐。

ArtWorld：在来西安展览之前，我知道你在武汉的鼎韵艺术沙龙也做了小型展出，在武汉的展览感觉如何？

张恩利：在武汉的展览都是展出现成的作品。对于我来讲，我希望能在更多的不是艺术中心城市的地方做展览，希望能有更多朋友看到我的作品。这样可以增加与这些城市中喜欢艺术的人们的交流机会。武汉本身不是一个艺术中心城市，或许展览地点也不是那么有名，但是它也有一些积极的理念，我觉得这对未来来讲是好事，时间长了以后会培养一批对艺术有兴趣的人的关注。而我喜欢更广的交流。

ArtWorld：接下来你会在上海香格纳画廊做最新的个展，作品是全新的吗？

张恩利：新的。大部分都是去年和今年创作的。

ArtWorld：你每年有固定的创作数量吗？

张恩利：没有固定的创作数量，有时候多一点有时候少一点。今年做了几个现场的项目和很多空间绘画系列，真正画画的时间就相对来讲比较少，所以在画布上的创作相对少了一点。

ArtWorld：我知道你在做作品的时候，有使用手稿的习惯，谈谈手稿的作用和内容，以及你平时是怎样进行创作的？

张恩利：我的手稿其实就是记录本，上面是一些符号和曲线。我平时画画不用想，因此创作一个作品时也不会事先画个小稿，但我会画很多像草图的东西。没事干的时候就画这些东西，把握瞬间的记忆，有时候作品就从这里面出来了。另外，在展览现场创作作品，现场本身会让你产生用什么样的方法去创作的愿望，而不是说一开始就将一切都设定好了，因为过多的设定会变成不断的重复。每一次都要有一些因地制宜，随心所欲，否则现场就失去意义了。

ArtWorld：那平时你对什么东西、物体或者人、事感兴趣呢？

张恩利：我想，其实你想问我未来会画什么吧？但这个我也不知道啊，换句话说可能我会突然把另外的东西又带出来了。就像牵着绳索一样，牵着牵着突然又牵扯出来了什么，它是这样的关系。实际上，思维没办法过度的长远，根本做不到，等你想那么远的时候，实地它又有变化，所以我就是说这是一个顺藤摸瓜的思绪。当然这种思绪呢，你首先得相信自己这样做是对的，这样你也会充满自信去做，要不然你就会觉得这个东西太随意了或者是怎样。当然随着年龄，人也可能越来越不管不顾，因为更相信自己的一些经验，而不愿意回到某种套套里面去。

ArtWorld：你创作时会不会有杂念？刚刚你提到目前创作的随心所欲，那么在你年轻的时候，你会不会考虑画本身的水平是否会得到学术上的认可，或者考虑观众的喜好，或者销售这样的问题。

张恩利：任何人年轻的时候都会有杂念，但我没有。因为，我年轻时候的那个时代比较好，没有市场，所以你不用想。这个时代就是市场太成熟，没毕业的学生都会想画点画，卖掉一些来解决学费问题，但这些都会对你未来直接想表达的东西产生影响。而我的时代是一个特殊时代，它给你很充分的准备，让你慢慢长大，没有更多外力压迫你非得做出什么东西，或者是有那么多期待。你就是画呗，画完了有可能一两年有人买，你就正好买点材料。当时我还是当老师，有一份工资，也有一个学校分配的宿舍，后来我也做些设计的稿子，生活都没问题。我觉得正是这种时代的特殊性让我慢慢变得看问题更成熟，这也孕育了之后 1999 至 2000 年那一阶段的转变，一个完全的转变。

ArtWorld：那个转变是什么？是时代变了，市场变了，还是单纯创作风格上有变化？

张恩利：对我来讲市场是没有变化的，单纯的就是对很多东西的理解有一些变化。我觉得这个理解是对于力量的传递变得更加柔，而不是那么强硬了，也变得更加依赖于一种微妙的东西，而非大笔一挥了。但这个转变并不是割断，割断是很难的，我只是把黑变成白了。原来我有百分之九十的画是黑底的，后来把百分之八十变成白色的底。中国画对于白的理解非常丰富，而我对于绘画的判断力改变了，觉得这个白也很好，它具有无限的空间，然后这种留白又很自然，它也是一种颜色，是对空白的颜色，一旦这种颜色成为面积以后，它就变得非常重要了。2000 年之前，我对空白的理解还不到位，只是表达年轻人年轻时候的那种闷劲儿。

ArtWorld：你的绘画还有一个特点，就是作画的颜料厚度很薄，对这个薄，你是怎么考虑的？

张恩利：你看古代壁画，都画得很薄，另外薄可以呈现绘画跟布的关系，这些东西都特别微妙。我的薄是无形中形成的一种东西，从 1999 到 2000 年那个时候起，我有一些画开始变薄了，但没有这么薄，后来就自然而然越画越薄。我画画的过程像写字一样，这不是塑造，我也不会塑造。所谓塑造就是用笔触摆出来嘛，但我凸显的是线条，这可能也是我比较擅长的东西。对于线和轮廓，我有一种理解，觉得中国人的线更加丰富，比如传统的国画用墨，几乎是单色的，但因为用了各种各样的笔法，画就不那么单调了，这个笔法就是我所认为特别受益的一些东西。这可能跟西方我们看到的那些线是不同的，因为不管是拉斐尔，还是之前的画家，他都有办法用油彩去润色一个暗面或者体积感，但是国画没有办法，你要想画出来石头的阳面和背面，就得依靠笔法。

ArtWorld：你觉得绘画是在构建一个空间吗？在构建一个维度吗？

张恩利：不是，肯定不是。绘画也很难用一句话来总结，但我觉得，对我来讲，目前绘画实际上是告诉你怎样去观看这个世界、观看现实的东西，还有现实告诉你什么东西。这个观看实际上是很实在的表达，它不像文字需要通过抽象的理解。我举个例子，比如说天空某个特定时期是紫红色的，像火焰一样，所以表现在绘画上就是这样。人对它的那种真实性的确认可能超过了对一张照片的相信度，所以说绘画没那么简单，因为人有一些内心的东西投射在这个部分上了。

▲张恩利，《白色瓷砖》，布上油画，2012

ArtWorld：你会用其他的方式来作画吗？比如脱离颜料、画布，总之，以脱离一个画家的方式来创作？

张恩利：不是会不会的问题，而是我目前没有。实际上，我们试图通过一种最传统的工具，来用自己的语言说话，传统工具不是障碍，障碍的关键在于你怎样从一个传统的工具里面走出来。一个作品，并不是说抛弃了传统的工具，就是好的作品。如果那样的话，我们就变成工具论了，你用一个别人从来没用过的工具去画画，你就厉害了吗？我们做作品的目的显然不是这个。事实上，深层次的语言不是表面工具的改变。我觉得真正的改变是这样的，你所用的这个替代物，就是我们说一个替代传统材料的替代物，跟你所表达的内容是非常吻合，那才有意思。

ArtWorld：你是喜欢体验很多事情的人吗？

张恩利：是。我觉得人的鲜活性在哪儿呢，作为我们画家，你不能躲在书斋里去研究你要做的事情，整天躲在书斋里去研究古代、研究现代，好像这没有办法。我更喜欢一种在人世间去感受东西的状态，哪怕我不是那么伟大的一个人。作为我自己来讲，能够把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多延续一点挺好的，当然不能做也不会硬做，你非得让我成为一个开宗立派的人，我觉得不全是这样的，更多的是重新把传统捡回来，重新去看待传统在今天现实中的一些演变，重新去体悟一些这样的东西。对于我们这一代人，这种重新体悟就是六十年代造成的传统缺失，然而恰恰因为没有传统的束缚，我们这一代艺术家才做出很多；还有就是物质贫乏，因为物质跟精神是分不开的，因为物质贫乏，所以所有的东西又只在那一个范围里面，比如，我自己有一段时间也会画纸箱子、皮管子、水桶、柜子等等。

ArtWorld：你的作品反映了大量的平凡物体，你对物体的感觉是什么？是来源于当年的那种关于物质生活的记忆吗？

张恩利：有一点关系。我觉得物有它的语言，它在说话。所以并不是完全出于怀旧，也包括了我对于物本身的感觉。生活中有很多意象，这种意象又不是概念，你无法用一个词来解释它。

张恩利，《空间绘画》，展览现场，2015，OCAT 西安馆｜图片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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