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世界 2014年12月292 期

第十届上海双年展 特刊
艺术世界|策划
蔺佳、陈冰雨、王懿泉、栾志超、杨圆圆|编辑

自从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宣布任命知名国际策展人安塞姆·弗兰克为总策展人以来,以“社会工厂”为主题的双年展以低调而稳健的方式筹备着。《艺术世界》的编辑突击队驻扎在双年展现场,一件件令我们饶有兴味的作品在与艺术家的交流中逐渐抽丝剥茧,文字、符号、语言、口述、声音、噪声、影像、时间、运动、能量,展现出对“社会性的生产”和“社会事实”的历史的、文学的、技术的建构。

21 对话联合策展人周安曼
蔺佳|采访
周安曼,2014 年上海双年展联合策展人之一。定居工作于台北,从事策展、制作、编剧、叙说及出版,2004-2008 年于台北市立美术馆协助承办展览,包括第五、六届台北双年展,任 2010 年台北双年展助理策展人。


陈界仁,《变文书》(Chen Chieh-jen, Book of Bianwen),混合媒材装置,2014 周安曼在陈界仁作品前


说故事的艺术家

ArtWorld:在担任本届上海双年展联合策展人之前,是否看过前几届的上海双年展?

周安曼:没有亲自看过,读过一些报道,这是我第一次来上海。

ArtWorld:你对艺术媒体上读到的上海双年展的报道有怎样的印象?

周安曼:我看过 2012 年那届比较多的报道,主要是有蛮多台湾艺术家参加,那一届联外活动很多,有城市馆,也有后段持续发展的中山公园计划。

ArtWorld:这一届上海双年展中有一件作品《中山公园写作计划》就是延续自上届上双的“中山公园计划”项目。

周安曼:对。台湾策展人罗秀芝是上一届“中山公园计划”参与者之一,她的处理方式和这一届的参展艺术家袁文珊的处理方式很不一样。我们和策展人刘潇讨论中山公园计划时,觉得虽然不需要刻意将这一届和上一届做区隔,但如果仍然是邀请不同的艺术家在相同的场地展出不同媒材的创作,似乎同上次没有分别,所以这一次决定把它做成一个写作计划,进行各种写作的尝试。

ArtWorld:你认为写作与艺术的关系是一个比较传统或者说经典的主题吗?

周安曼:虽然长久以来,艺术从平面绘画到多媒体的发展比较偏向于视觉性,不过,如今有越来越多艺术作品回归到文字。我们这次的展览很类似阅读,就像把对书的阅读变成视觉化的历程。参展艺术家陈界仁的作品就叫做《变文书》,他的作品规划为六个不同章节,形同一本空间性的“书”,为观众再造一种基于阅读的体验。还有一位台湾艺术家黄明川将带来纪录片系列《诗境的边缘》(2004-2014),作品也是从文本出发,请诗人朗诵诗作,它从另一层面出发,展现口述语言与文字语言的对照。我是念文学出身,我一直对写作型的展出形式兴趣十足。

ArtWorld:这次还有一个读报纸的现场表演的作品。

周安曼:尼古拉斯·布斯曼的《新闻蓝调》(The News Blues)。诗也好,新
闻也好,它们的基础是声音,这次双年展有一条脉络就是讲声音、噪音。

ArtWorld:这次的参展艺术家也不一定是生存在当代艺术圈的艺术家,黄明川他从前是做纪录片导演的吧?

周安曼:黄老师早期从事过商业摄影,他从美国回台湾后就开始拍摄纪录片,也拍摄剧情长片,后期比较多是在创作影像。他最为人知的是关于台湾岛的剧情长片三部和大量的纪录片。本届上双邀请的参展艺术家并不局限于美术学院出身的,崇尚工艺技巧的艺术家,而是兼收并蓄,有声音、舞台、纪录片、影像艺术等各种形式的作品。

ArtWorld:据说,总策展人安塞姆称本届上双的参展艺术家是“学者型艺术家”或“文人艺术家”,我们该如何理解策展人团队对艺术家的定位?

周安曼: 我觉得可以有另一种说法——“说故事的艺术家”,他们从生活经验、自身关切的社会议题、身处的环境出发来诉说故事。

ArtWorld:你又是如何理解“学者型策展人”的?你的目标是要成为学者型策展人吗?

周安曼: 我的目标应该不是做学者型策展人,我并没有特意定义自己要成为哪种策展人,我试着不去定义我在艺术圈中的可能性。我之前也参与过艺术家的创作,那时我觉得自己是个创作者,而非策展人。比如这次余政达的作品《Practicing LIVE》(2014),我为他写了剧本,根据这个剧本我们拍了一个舞台剧,由艺术界人士在剧中再扮演虚构身份的艺术界人士。余政达主要做影像,所以这件作品从舞台剧到录像的创作中发生了很多转折。我做过余政达的个展,现在在出版关于这件作品的书。在整个过程中,我的角色从剧本写作者、策展人到编辑、发行者之间发生着转移。我喜欢游走在多重身份之中,不会限定自己只专注于某个类型的工作,做某一特定形态的策展人。

ArtWorld:你进行大量的写作和出版,也成立了自己的出版社。

周安曼:对,今年刚成立的小型独立出版社“一本文化”,做艺术书籍。我对做书很有兴趣,它是另外一种诉说作品的方式。

ArtWorld:本届上双在研讨会和出版方面会有怎样的安排?

周安曼:这届双年展筹备时间不到半年,筹备展览已经很紧张。好在展期有三个半月,除了开幕期间的策展人、艺术家的座谈,我们也在和艺术家规划更多的活动。一个展期如此长的展览,需要延续它持续不断的吸引力,我们希望每隔几周,就会有艺术家出现在展场,和观众聊聊作品,交流互动。

ArtWorld:你同总策展人安塞姆·弗兰克是第二次合作吗?

周安曼:我是第一次同他合作,虽然他是 2012 年台北双年展策展人,但我参与的台北双年展是更早的两届。我们联合策展人均是总策展人邀请的,而总策展人是由上海双年展学术委员会决定的。我之前工作的台北双年展,每届选择策展人的机制也不太一致,最初是由台北市立美术馆的学术委员会推举策展人,后来也有请人推荐和公开征荐的方式。安塞姆成为2012 年台北双年展的策展人是通过公开征荐,依据他的提案,最后馆方的国际学术委员会选择了他。

ArtWorld:我们最近在对历届上海双年展的历程做回顾。我发现上双的价值取向也有三个阶段的变化:1996、1998 年叫“美术双年展”,这一阶段它还属于美术届的行业展;2004、2006、2008 年特别希望取得社会大众的认同,观众激增,媒体关注,还上过电视节目;最近的几届希望做严肃的、有学术追求的展览。以你的观点与经验,一个大型双年展最主要的宗旨是什么?是实现策展人的学术研究,还是说取得本地性的社会认同——为本地艺术家搭建展示与交流的平台,增进本地的媒体和观众对展览的认知、理解?

周安曼:每个方面都重要。双年展对每一个在地城市都是重要的艺术事件。你刚刚描述的上双的发展历程,对许多历史悠久的双年展来说很类似。双年展形态的转变取决于当时的社会环境,与美术史的发展有关。要实现一个大型的但还未定调的双年展,参照国际知名的范例,将自身调整至属于这个城市的声调,这些转变是正常的。双年展有那么多面向,它希望提升品质,引起普罗大众的关切,但艺术也有门槛,普通人对自己不熟悉的事物没法一次性理解,对艺术的理解需要长期学习。一个成功的展览会展现很多层次,既满足专业人士,也吸引普通人的兴趣。双年展可以用简单的语言让普通人理解,但这不代表它要平面化,不能单向度地去观察和解释一个双年展。


工厂是一个形容词


ArtWorld:本届上海双年展在形式上有多个特征鲜明的创举,但我也许可以代表观众来提两点疑问。一是展览设置了电影项目,展馆的三个楼层专门辟出 3 个放映影院,而不从属电影项目的参展作品中仍有相当数量的影像作品。一个观众来到双年展,可能没有预料到有那么多影像要看,可能花一天时间也看不完全部作品,这会令他感到遗憾与疲惫。第二个问题是,就目前当代艺术在中国的普及程度而言,展览的观众群体是主要是白领与学生,年龄相对年轻,在城市中,服务业是更主流的生产方式,他们对工厂、社会性生产、社会改革这些议题未必有充足的经验,本届上海双年展应该如何带领观众进入情境呢?

周安曼:第一个问题,我可以举安塞姆策展台北双年展的例子,那次展览我看了 5 次才看完。这种需要大量时间阅读和观看影片的展览,本地观众最有优势,当地的居民只要有兴趣,就可以再三地回到展览,他们最有机会透彻地理解展览,这对美术馆也是好事。假如一个展览,大家看一次就走了,我会觉得它的影响力没有达到最大化。

第二个问题,“社会工厂”这个主题也并非只是在讲工厂这一层面。“工厂”是一个形容词,它形容了一种状态。我们有 80 件左右的作品,并非在讨论相同、类似的问题,这些问题虽然彼此有关联,但涉及了不同的面向,有轻松的、严肃的、历史的、技术的等不同的切面,观众可以在不同的切面找到与自己相关的经验。对于双年展,观众是否愿意走进来看,这就回到他的美学教育,回到整个城市或国家在基础教育中对于文化和美学的推广,这是一条很长远的路。

ArtWorld:在比较早的新闻发布会上,公布过这届上海双年展将分为九大版块(情感纪事、噪音与信号、X 种现代化、人工智能的寒冬、自我的工厂:铭文与发明、请不要以人相称,要不就让“自我”消失?、新科学:灵魂工程、废除物种、云理论(从古典绘画到微软)),后来为何取消了这种设置?

周安曼:这九个版块是我们想要讨论的面向,是一开始安塞姆提出的展览架构,而在实际展览中,九个面向融合在作品中,有机地变化,并不做分区。

ArtWorld:展览方案在筹备、审批和布展过程中,是否有很大的变化呢?

周安曼:我觉得这是必经的,任何展览都会有很多限制条件,一开始提出的想象,会随着现实的问题做调整。如果没有变化,这个展览就会变成可预期的展览。当然这个变动的过程很折磨人,大家压力很大,但这是正常的状态。每个地方都有本地政策,没有经历过是很难想象的。

ArtWorld:能否谈谈对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组委会和场馆的感受,经费和支持程度等等?

周安曼:他们很支持。我是从台北双年展出来的,我习惯小经费、小展览空间,规模小而优的展览。而上海双年展拥有这么大的美术馆,这么大的城市和展览规模,对我是很特别的经验。组委会我只见过一次,那次是请他们预览作品,组委会当天就确定,90% 的作品都没有问题。我感到他们在倾力相挺,他们明白安塞姆想做个很不一样的上海双年展,并没有给我们设置难题,这是我的肺腑之言。我真的很感激组委会的支持。上双的经费、规模其实和台北双年展差不多,这个经费数额完全在我的接受范围内。PSA才建立两年,是一个新的场馆,基础设施不是那么完整,场馆该怎么维护,碰到不同类型的展览该怎么处理,很多地方大家还在摸索规范。虽然 PSA 现在做很多事看起来很辛苦,或者说还不到位,但假以时日,我相信 PSA 会做得非常好。PSA 大部分员工很年轻,他们非常有潜力,应该通过更多的展览去培植他们,让这个美术馆成为不一样的展览的发生地。我不是学院出身,我也是这样训练出来的。

ArtWorld:你从 2004 年起为台北市立美术馆工作,协助承办台北双年展,后来成为助理策展人。今后希望以独立的身份去各地策展吗?你最想去策展的城市是哪里,或者策什么展览?

周安曼:希望。上海是第一步。比较想去伊斯坦布尔。我也蛮喜欢为单一艺术家策展。明年我在台北,会帮一位日裔美籍艺术家 Bruce Yonemoto 做他第一个亚洲个展。


余政达,《Practicing LIVE》(Yu Cheng Ta, Practicing LIVE)高清影像,彩色有声,29 分钟,2014,Courtesy of the Artist and Chi-Wen Galle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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