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琳琳|文)《圣经》上说,日光之下,并无新事。然而纽约古根汉姆美术馆正在举办的“同一阳光下:拉丁美洲今日艺术”展(Under the Same Sun: Art from Latin America Today)却分明展示了拉丁美洲日光下的新艺术。
这是一个规模不大、容量却不小的展览,分为“观念主义及其遗产”(Conceptualism and its Legacies),“热带学”(Tropicologies), “政治运动”(Political Activism),“解放/参与”(Emancipation / Participation)和“现代主义”(Modernism)五个松散的主题。参展作品的媒介和形式多样,艺术家的年龄和国籍跨度也很大,策展人巴布罗·利昂·德·拉·巴拉(Pablo León de la Barra)试图“解构”拉丁美洲的概念,选取了 15 个国家的 40 位艺术家,力求呈现今日拉丁美洲艺术的多种样貌。
《行走》(Walk )是艺术家威尔弗雷多·普瑞埃托(Wilfredo Prieto)2000 年第一次离开故土古巴时创作的行为表演作品。普瑞埃托当时在加勒比岛屿库拉曹(Curaçao)驻村,他将一株植物放在独轮车上推着行走了五公里。艺术家看似荒谬的举动,暗示了现代人经常性地被迫迁徙、被连根拔起的辛酸现实。普瑞埃托还有一件 2002 年的作品《是/否》(Yes/No)参展:两台一人多高的电扇,分别作上下和左右转动(代表点头和摇头的动作),艺术家以此简单的装置巧妙地象征着拉丁美洲各国在意识形态上的殊途异路。来自墨西哥的卡洛斯·阿莫拉雷斯(Carlos Amorales)坚信观众的参与;他的装置《让我们拭目以待一切如何回响》(We'll See How Everything Reverberates)以考尔德活动雕塑的方式在展厅里悬挂了十二面铜锣,观众可以自取鼓槌击锣,此起彼伏的鸣锣声为展览带来了欢乐和生气。
身为拉丁美洲的艺术家,很少有人能够免受所处的政治与社会背景的影响。一些艺术家选择异见者的身份,积极地抗议美国对于其后院拉美的干预和影响。哥伦比亚艺术家卡洛斯·莫塔(Carlos Motta)的《1946 年以来美国对拉丁美洲的干预简史》(Brief History of U.S. Interventions in Latin America Since 1946)在一张四开的新闻纸上按照时间顺序印刷了美国政府对拉丁美洲各国经济、政治干预的历史事件,并准备了大量的拷贝任由观众取阅;冷峻、客观的语言揭示着残酷的现实。来自美国亚特兰大的唐纳·康伦(Donna Conlon)和厄瓜多尔的乔纳森·哈克(Jonathan Harker)合作的一件两分钟不到的影像作品《饮酒歌》(Drinking Song)调子十分明快,两位表演者用巴拿马出品的啤酒瓶和易拉罐敲击奏出美国国歌,看似轻松的演奏在最后却出现了一个一堆易拉罐轰塌的镜头,隐喻美国对巴拿马的政治干预以及对巴拿马运河的长期控制摧毁了当地政府的权威。马里奥·加西亚·托雷斯(Mario García Torres)的录像作品《给阿特尔博士的一封公开信》(Open Letter to Dr. Alt (Carta Abierta a Dr. Alt) )追问了已故墨西哥艺术家卡塔·阿比埃塔(Carta Abierta)的风景画创作,折射出艺术与经济,全球化与当地性,大国文化输出与本地经济文化独立等多种问题。
一向给人以感性、情感外露的拉丁美洲艺术家们这次也拿出了几件不俗的观念艺术作品。亚历汉德罗·西撒科(Alejandro Cesarco)的《索引》(Index )创建了一个虚拟的索引,让观众根据这一索引中提到的人名、地名和其他术语来自行构建一本存在于想象中的图书。拉斐尔·费雷(Rafael Ferrer)是参展艺术家中年纪最大的一位,他的作品《艺术为谁》(Artforhum )创作于 1972 年,同一展览中的绝大多数艺术家还没有出生。这件作品将一本美国主流艺术媒体的刊物名《艺术论坛》(Art Forum)与“艺术为谁”(Art for whom?)巧妙地结合,玩了一个文字游戏,不言而喻地指出了拉丁美洲艺术的他者身份。现居德国的乌拉圭艺术家路易斯·卡慕尼泽(Luis Camnitzer)在展厅里安放了十台投影仪,播放着空白的幻灯片;这件命名为《艺术史课程第六号》(Art History Lesson no. 6)的装置讽刺了拉丁美洲等“边缘地区”的艺术在西方经典艺术史中缺席的现实。
展览中最为吸引观众的还要数伊万·纳瓦罗(Iván Navarro)的《流浪者的灯,果汁吸盘》(Homeless Lamp, the Juice Sucker ):一辆被艺术家装满了白色霓虹灯管的普通超市购物推车。艺术在一个朋友的帮助下推着这辆“灯车”在曼哈顿的切尔西区游荡,寻找免费的电源插头。纪录整个过程的录像中,伴奏的是一首墨西哥革命歌曲《没有土地的约翰》(John the Landless ),表达了拉丁美洲人民和艺术家在政治独立和精神文化上的独立之间的距离与迷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