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世界 2010年3月 239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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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丽川:我不是女权主义者


诗人 尹立川

张英 | 采访

在北京文艺圈里,尹丽川的身份很难定义:诗人、小说家、电影导演,还有个博客叫“尹隐于市”。北大读的法语,因为不想老老实实上班,而去法国读了3年电影。回国后因为张罗一个诗歌朗诵会,认识了黑大春等一帮诗人,于是加入了“下半身”诗社,因为认识了韩东而写起了小说……2001年她出版了小说集《再舒服一些》,2002年写了长篇小说《贱人》,2006年执导电影处女作《公园》,第二部电影《牛郎织女》参加了去年戛纳电影节“导演双周”的竞赛。目前,尹丽川正在为下一部电影奔忙。

父亲对我的爱太多了

我父亲是个知识分子,我出生的时候,文革已经快要结束了。他感觉时代快变了,又得了个女孩儿,于是把所有未尽的事情、精神的寄托,就全放在我一人身上了。我现在也不知道,是由于这种爱和希望让我反叛,还是我本来就有反叛的东西。但由于父亲的爱太沉重了,太宽厚了,所以小时候我一直压抑着做个乖孩子。他对我的爱,让我实在受不了。

我和父亲就在这种关系里一直拧巴到上了大学。他万万没想到我会考上北大,遂了他愿。其实我后来写过很多东西,都是关于父亲的。2004年的时候,沈浩波跟我说期待我写个长篇,我当时就确定了写《父亲》,断断续续写了有两年,十几万字。后来真写完的时候,我觉得曾经的那种怨恨没有了,也不想把它发表出来了……你说这又不是什么真的深仇大恨,就是性格、时代,以及本能造成的情感。

在圆明园艺术村谈恋爱

上了北京大学后,父亲兑现了他的承诺,再也没管过我,我从此就混入了艺术圈(笑)。自由来得就太猛烈了,就像中国现在的发展,突飞猛进,从吃不饱一下就进入到全球化……你就会挺晕眩的,会得到过多的自由(笑)。

我对北大是很失望的,北大不怎么样啊。同学们还是像高中那样为了找个好工作去读书,而我心目中的北大应该是个自由的天堂……我讨厌学校的那些社团,都是混子当道,总是集体活动……就是因为我太不喜欢体制了,只要一看还是大学还是集体苦读书,我就受不了,所以后来我就搬到圆明园,直接跟当时的流浪艺术家们交往了。所以还是艺术上的事儿一下子改变了我。

当时圆明园的生活是波西米亚式的,完全的自由和闲散。我第一次理解到你可以成熟地去交朋友,而不是说你因为和同学一个班级就必须搞好关系。所以,在那儿我认识了一些对我很重要的人,当然也开始谈恋爱了。

那段生活对我非常重要,比如对我人格的形成。那时候的画家生活挺不容易,不光是物质上的穷,更多是精神上的挣扎和绝望。很多人抛弃了工作和家庭,来到圆明园画画,那个时候当代艺术还根本看不到前途……

我那时挺迷恋这种共产主义,大家特别喜欢分享……因为都很穷,有谁卖了画就请大家喝酒吃饭。后来,有人跟我说其实那里面也有各种斗争,只是我生性浪漫,感觉不到罢了。直到今天我还是觉得每个圈子都会有问题,你自己去分辨吧。

对我来说,那段生活确实特别珍贵。

在巴黎住了几年 我对它没感情

我去法国学电影,其中一个缘故就是不想工作。当时的我已经完全是艺术青年了,很喜欢电影,就是想去远方,换个环境。

但是我后来发现,我做不了纪录片。因为我喜欢虚构。我觉得自己太妇人之仁了,很难真的去摆个立场,就跟新闻图片一样,去拍一个快死的人,我做不出来。然而纪录片就需要那样的人。

法国的三年给我了我什么?最大的影响就是让我理解了东方吧。我们以前读《局外人》,说到上大学的时候随同自由而来的一切,真的都是西方的。但是在法国呢,我确实觉得自己挺像一个局外人的。在巴黎我特别不爱跟中国留学生交往……因为留学生其实是个挺可怕的群体,我不想离开了中国还加入国内那样的集体社团。

待了3年,就是觉得自己不舒服,可能太敏感了吧,对巴黎没有那种亲的感觉。因为时代已经变了,你在北京和你在巴黎接受到的文化信息其实是一样的。除去这方面,另一方面就是世俗生活,你永远感觉不到亲。

回国进了文学圈

回到北京,我成了一个自由人。一天也没有工作过。

我先是打算歇一阵,后来认识了黑大春,他喝了酒感情非常奔放想朗诵诗歌,想搞个朗诵会。我觉得不是难事,就找一个什么地儿给他朗诵呗。

但我那时候哪知道诗歌圈正在吵架啊!当时很多人说,一个法国回来的女孩要搞诗歌朗诵会,都觉得我特傻。我无知者无畏么,还挺真诚的,给每个人打电话。然后大家可能出于客气就跟我寄过来诗,然后我就整理。后来很多人都和我成了朋友,不管是哪派的,来了一百多人。于是我便阅读诗歌,虽然已经很久没有看诗了,但我觉得自己马上就能分辨好坏。然后我就开始写诗歌,诗人们都很热情,一听说我写诗了就特高兴,于是就这样被卷了进去。

2000年,侯马他们搞什么诗歌活动,当时他们就非让我念我写的《为什么不再舒服一些》,我就很小声地念了一下(笑)……好像就被沈浩波看上了,觉得这女孩不错……后来他们就组织饭局,拉我入伙,成立了“下半身”诗社,还编辑出版刊物。

我第一次跟所有人见面的时候,他们就念起诗来了(笑),我顿时觉得好感动,觉得真的还有这样的文学青年,不听摇滚也不看电影什么的……我觉得找到志同道合的组织了。我觉得自己在诗歌上还是有一些天赋吧,很快在他们影响下,开始上网写作……
说我的诗歌女性意识非常强当然有道理,我肯定把我感受到的女人本真的东西都放进去,但那并不是呐喊什么的,只是一种表达,我只是想把我的痛苦与悲哀和欢乐写出来而已。再说我觉得虽然我生活里很像女人,而且你看着我像一点儿劲儿也没有的那种人,但其实我也有男性的东西,而且还是挺强烈的。而且我经常会说别人小女人。我会从审美上歧视女性(笑)。

“下半身”的诗人基本都是男的,都是我特别好的朋友,他们家庭压力都挺大的。而我就可以不去想那么多,所以我们的生活就不一样。

觉悟比爱情重要

无论是文学、爱情还是事业,我都是天然即兴式的,随波逐流,完全是自然地接受。在国内,人的价值观太统一了,有时候觉得日子挺难过下去的。人很容易世故,很容易藏一点。

在感情上我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但这是我的问题。我的人生一直是太轻了,你明白吗?为什么我觉得自己应该离开法国,因为那儿更轻,我希望在中国还能找到些重的东西。但是不瞒你说,我现在仍然没有找到。这个重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可能是个人真理吧,觉悟。我不知道有的人是不是能够靠写作达到,但是我还没能找到。

以前总是有朋友说特希望我活成杜拉斯或者张爱玲什么的,我说我才不想呢(笑)。我觉得要的还是其他东西吧。我刚刚回国的时候说特别希望有一块石头把我压住,能让我在地上。其实我一直在找这个东西……但这个东西是什么我真的不清楚。

所以,女的就是烦(笑),自我越强大,就越难服别人。我前一阵碰到一个在美国的女博士,在做电影性别政治,怎么说呢,我根本不想要什么性别政治这种东西,很多东西不是你故意有的,在人的本质问题上,男女问题区别并不大。我们都是人,唯一的问题就是死,怎么面对死。

拍电影是个“重”的事情,你必须要高瞻远瞩地去组织一个团队。虽然我也很开心,也能做到,但是强大也是一件挺可怕的事。因为在男女关系上,你肯定希望有个人把你压住。我不是很强的女性,但是在性别上,你不可能去喜欢一个软弱的男人。如果跟一个男的在一起,我特别希望他能告诉我点儿什么。
我想寻找个人觉悟,和世俗生活可以有关系,也可以没有。它可以是信念上的,也可以是艺术上的或者其他上的。对我来说这是一个自古以来的问题。比如孔子的未知生焉知死,比如加缪的世界上只有一个问题就是自杀,比如佛陀、耶稣的东西。人类发展到现在,这些人的智慧我想还没有人能超过,不知道科学在哪一天会从另一面去绕一下。我是一个特别需要自己找到一个信念的人。

我不是女权主义者

总有人问我美女作家,卫慧之类,真是痛苦啊。其实她们出来的时候,我还没开始写东西。我对此已经没有立场了,就别解释了,反正大家总会把我们划成一堆人。随着社会发展,女性的生活越来越多元,我真的没法评判她人的行为和生活方式,那都是个人选择。

艺术中肯定有性别的区分,这是天然的东西。我不是女权分子,现在都是女性主义了,强调分别,不说女权了吧。今天男女也算平等了,人格也是,只是智商上还不太平等。还有很多地方不平等,但这根本上还是人与人之间的不平等吧,有社会造成的,也有天生的,即便法律上写了平等,世俗中也无法消受完全的平等。

国外有不少女导演,作品总是围绕着性及女性的挣扎。我觉得可能是她们生理的需要,或者甚至是政治需要。性别政治需求也好,艺术政治需求也好,我完全没有这种东西,我还经常同情男性呢。

像芙蓉姐姐那样的女性出现还是个好事儿。自我竟然可以强大到那样一个地步!她是否聪明或者有策划,我就不管了,因为我现在是个消费者。她虽然特可笑,特傻逼,但人家就是那样,自信到了这个地步还需要尊重么?她不会在精神上给你什么,说到底还是个商品社会的产物吧……男性也好女性也好,都是用来消费的。就像美国大片里肯定要有黑人,甚至慢慢会有华人一样。

性别肯定不能说就按男女来分,妇女解放这个东西太一刀切了,太不细腻了。性别会以各种方式存在的吧,这的确超越政治,完全有本能的东西。我们是因为有了文化,才开始习惯那些反本能的东西。

再比如,在一个电影剧组,你可能要求男女同样吗?当然也可以有女摄影师,但你我就受不了一个女孩儿扛着机器,我会觉得她蛮累的。当然,如果能争取到一切这些权利,然后再做一个个人选择,那是最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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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岑 于 2010-9-1 12:48:02 说
谢支持!
selin 于 2010-5-17 10:50:47 说
看的让人感动的要流泪。
很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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