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智锋｜文在“蘑菇云”这个形象化的语词上，一方面汇聚了人类的智慧和创造力，另一方面也寄放着人类的恐惧和梦魇。而在当下语境中，后者尤显突出。因此，偶尔出现在画面上的像蘑菇一样的烟雾，往往会产生一种强大的视觉冲击力。蘑菇云——原子弹或者氢弹爆炸所形成的“云”，与核爆炸、核战争、核扩散等紧密联系在一起，成为了 20 世纪最为重要的一个象征符号。这也是艺术家蔡国强在美国创作《有蘑菇云的世纪：为二十世纪作的计划》系列作品的出发点。他认为：“作为科学发展取得胜利的一种象征，‘蘑菇云’及其视觉上造成的影响力，对人类社会构成了巨大物质和精神影响。” 蔡国强早在 1984 年就开始运用火药作画，创作了大量的“火药画”。而火药也从此成为他近 30 年来艺术创作的关键媒介和创意来源。早期他希望借助自然力，如鼓风机的风力、火、岩石的斑印等，来改变画布上的线条、色彩、质感等。不久就开始使用具有强大威力和充满偶然性的火药，以打破固化的思维和压抑的氛围。而在火药的介入下，易燃的画布与油彩的爆炸，会产生奇特的视觉效果。艺术家在以火药为颜料作画时，发生过一次具有重大意义的意外：他将烟火棒的火药撒在画布上，并点燃它，但在爆炸结束之后火势却失去了控制，画布烧了起来，紧接着他的奶奶拿起一块湿布压了上去，火药屑末被压在画布上，形成了不同的烟熏肌理。正是这次偶然的事件激发了他，推进了他的实验，后来被他发展出一套完整的火药绘画技术。之后，艺术家慢慢从火药绘画走向了大型室外爆破计划，并以此获得了更大的声名，奠定了他的地位。 蔡国强，爆破计划《有蘑菇云的世纪：为二十世纪作的计划，1996 年 2 月 13 日实施于美国内华达核试验基地》 蔡工作室｜图片提供，Hiro Ihara｜摄 《有蘑菇云的世纪：为二十世纪作的计划》是蔡国强受邀赴美生活的次年在美国具有象征性的场所实施的“蘑菇云”爆破计划。他将鞭炮中的火药粉装进一个从废旧传真机中拆下的纸筒里，用胶布封住两端，在侧面钻一个洞，插入鞭炮导火线，就完成了爆破设备。用手举着，点燃导火线，瞬间就发生爆破，冲出一小片蘑菇云来。 “蘑菇云”首先是在盐湖城内华达核试验基地进行的，不久，他又在迈克尔·海泽（Michael Heizer）的大地艺术作品《双重否定》所在地、罗伯特·史密森（Robert Smithson）的大地作品《螺旋防波堤》所在地进行了同样的创作，同时，他还选择了人们熟知的曼哈顿（毁于 911 的世贸双塔位于其中）作为点火的背景。 蔡国强，爆破计划《有蘑菇云的世纪：为二十世纪作的计划，1996 年 4 月 20 日实施于曼哈顿》 蔡工作室｜图片提供，Hiro Ihara｜摄 从艺术家所选择的爆破场所来看，无一不具有代表性，是整个作品不可或缺的重要因素。场所，在建筑史理论家诺伯舒兹（Christian Norberg-Schulz）看来，包含着空间与特性两个部分，前者属于一种物理位置上的定位，后者则属于一种决定场所的本质的氛围。而蔡国强所选择的爆破场所却并不属于这两种，而是一种附加了社会意义和政治意义的场所。因为在这里，场所的一部分意义是由“蘑菇云”所赋予，而这也反过来加强了蘑菇云本身的意义。核试验基地、大都市、大地艺术所在地，将这个作品与美国的社会、政治、大地艺术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艺术家在核实验基地爆发出的蘑菇云，就像曾经核试验时爆炸的一个记忆幽灵，艺术家借此表达了他的政治观点。而以充满高楼大厦的曼哈顿为背景的蘑菇云，则像一头冲进菜市场的野牛，给充满和平之气的城市，罩上冲突的阴影，甚至还带上浓烈的威胁性，给人造成一种反衬的震撼视觉效果。 自从在核试验基地爆破的蘑菇云成为《战后世界当代艺术史》一书的封面后，蔡国强的“火药艺术”俨然已成为艺术史重要的一部分。然而，新世纪以来的“火药”，诸如 2008 年北京奥运会开闭幕式上的《大脚印》、2009 年国庆 60 周年庆典的焰火表演等，味道越来越有点不对劲。这与其早期爆破计划所具有的社会意义和艺术精神有所背离。这是否意味着蔡国强的火药艺术已从具有反思意义的形象走向了装饰、或献媚的形象？未来的“火药”是否还能诞生出另一个“蘑菇云”，再一次擦亮人们的眼球？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