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加拉白虎 波特·皮尔森（Birte Person）| 摄影
木木 | 文
自从1888年，柯达相机的广告标语就是“捕捉”和“瞬间”，主题正是“出其不意地捕捉”。野生动物的动作都非常快，拍摄的硬件要求是动态镜头时使用1/250秒、1/500秒高速快门，当快速奔跑的动物在镜头前横向移动时，有时还得使用1/1000秒高速快门。然而，真正能抓拍到某一刻其实只能归功于摄影师，正是他“捕捉”到了意义非凡的经历或不同寻常的场合的特定一瞬。
动物园中的白虎如同巨大的弓箭，安静地蹲坐在岩石上，食物出现时便以疯狂的速度出击猎取。这只扑向食物的孟加拉白虎在水面激起巨大水波，带着血腥的食物在水中急速下沉，白虎伸爪攫取。摄影师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将白虎的利爪、露出的牙齿，还有虎头上升起的巨大水泡尽数捕获到镜头中。
孟加拉白虎一般皮肤呈白色，上面有黑色条纹，长着蓝色的眼睛和粉色的鼻子。它们既不是患有白化病，也不是单独的亚种，只是基因变异的孟加拉虎。源于一种神秘的遗传现象，每10000只孟加拉虎中就会诞生一只白虎。白虎的生存状态极有代表性。由于缺少保护色，它们在自然界难以存活，在过去的100年间，只有12只白虎在野外被看到过。上世纪70年代一只公白虎被人发现，然后引入动物园繁殖，从此，白虎也像其他很多野生动物一样开始完全依赖于它的人类“管理员”。
拍摄野生动物或是被保护动物的摄影师们常常都是自然保护主义者，信仰以“影像”保护“自然”，这使得他们记录下野生动物群落所做的努力被广泛认同。然而记录者们也只能承认，大部分时间里，对动物的记录更多是满足人类的“观看”的需要，而并不能促使人类进行真正反省和行动去改善动物的生存状况，而摄影师把镜头置入动物的生存空间本身也常常会构成一种侵犯行为。
更糟的情况是，野生动物摄影师这一职业本身正在变得越来越商业化，他们中的许多人通过当代传媒与消费大众建立起牢固的联系纽带。当代图片的生产技术日益发展，从人们在大洋底铺设电缆到互联网覆盖全球，全世界所各大城市之间日夜不停地传输着文字、声音以及还有各大“通讯社”及自由记者的图片。不计其数的图像资源跋山涉水，让那些不畏自然环境之艰险的摄影师在无人地带所拍下的作品/产品散播到大众面前。
其实，人类对野生动物的“视觉征服”越来越呈现出公开的商业意图，国家地理节目每期的制作费用节节上升，卖价当然也跟着飙升，机械复制手段加之“图文杂志革命”使得大量城市人能够欣赏到原本远离他们的野生动物的形象。摄影师们把“现场”从遥远的地方传送到都市安逸的客厅和书房中，并在那里完成图像信息生产及消费的最后一环。
照片就这样瞄准并猎取大千世界，它们有将“事件”与“对象”简化为某些原型的趋势。拍摄下白虎或者其他正在灭绝边缘的动物的很多记录者们本身也在不知不觉地参与到图像消费的链条当中。如同商业照片上的白虎，为追求图片效果，其动物园的生存背景常常被处理掉，白虎的每个细节纤毫毕现，充满野性与强力，成为图片消费市场的抢手货。
表面上看起来客观的现场感以及照片中的细节和现实稳固了某种“真实性”（例如白虎被圈禁的真相即被虚化掉），让那些从全世界所有大陆上摄取到的关于动物生存的图片产生出巨大的累积效果—不幸却违背了记录者的初衷，而日益卷入商业链条的记录者们最终也很难再深入下去理性地追问究竟由谁去对仍在恶化的动物生存现实负责。
波特·皮尔森（Birte Person）是一个住在澳大利亚的丹麦人。她平时都住在热带雨林中，养着些濒临灭绝的青蛙。作为摄影师，波特·皮尔森在工作过程中得以尽享自然之美。不过，一些奇思怪想还是会不时跳进她的大脑，她很想知道，如果世界由动物们统治又会怎样。这个星球上仅存的荒原全部位于人类难以维持生命的地带，这是不是很古怪？喜欢流连于无人地带的人怎么就被称作疯子和游民了呢？同时，那些砍伐掉美丽树木的人却被称之为企业家，人类的标准还真是奇怪啊！波特·皮尔森在拍摄中从大象身上掉下来，还与印度虎有点儿小擦伤。她曾经被一群猩猩包围，掉入满是鳄鱼的河里。为了追到一只青蛙，她的胳膊和腿都受伤了。这也是她走路一瘸一拐的原因。
据波特·皮尔森的丛林生活经验，她想象不出一只猴子会在椰子树周围竖起栅栏并宣称那是自己的财产。相形之下，人类在过去25年的所作所为简直是罄竹难书，他们在地面生态系统中绝灭了565种哺乳动物，鸟类和爬行动物，从沿海区域和海洋中绝灭了270种物种，在湿地、河流和湖泊中绝灭了343种！
2009年，波特·皮尔森为拍摄孟加拉白虎而前往新加坡，同时还拜会了印度虎保护区的负责人。她得到的最新数据是：印度目前仅剩下4500只老虎，如果人类依然进行商业性猎虎，老虎这个美丽的物种将在十年内灭绝。
孟加拉白虎 波特·皮尔森（Birte Person）| 摄影
本期《艺术世界》特意对波特·皮尔森进行了采访，听她亲口讲述拍摄白虎的经历。
ArtWorld：你是如何拍摄这个白虎系列的，怎样才能抓住那最精彩的、不可思议的一瞬？作为专门拍摄动物的摄影师，有什么拍摄中的禁忌吗？
BP：我为自然保护区做了很多工作，待在保护区里我总是觉得挺亲切的。只希望自己能年轻一些，这样旅行就更容易了。当时我花了一周在新加坡拍照，大多是在白虎被喂食的时候进行拍摄。这工作每天一次，速度当真是相当疯狂！作为自然摄影师，要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轻轻走路。如果你走路很轻，并且只是坐着静静观看，大部分动物是不会被惊扰到的。我总是使用远程镜头，而且从不打闪光灯。我丈夫通常会陪着我，然后我们使用柔光手电筒来进行照明。其余的灯光我就用Photoshop进行后期处理了。
ArtWorld：我们觉得你的动物摄影很肖像化、很拟人，充满表情，请问你在拍摄前要和动物有一定程度的交流吗？需要在眼神和动作上有特别的注意事项吗？
BP：因为我了解这些动物以及它们的习性，所以总能捕捉到动物的独特表达，从而拍到出色的照片。我觉得动物有不少习性是和人类趋同的，除了它们对待彼此的方式不会那么残忍之外。当然，不管老虎是不是被人养大的，人永远不可能完完全全驯服一只老虎。老虎的野性与生俱来，这算是件好事。
ArtWorld：你所拍摄的动物图片大多用于哪些领域？
BP：我的照片大多出现在各种各样的出版物、报纸、全球摄影杂志，还有我最喜欢的教育类书籍，比如北美和东南亚地区学校的教科书上。另外，它们当然也会出现在保护区的海报上。
ArtWorld：摄影师的工作常常与商业相结合，请问“商业”与你的另一个身份“动物保护主义者”之间会有冲突吗？
BP：我没在商业上花费多少时间。而我大多数的收入都用于支持保护区了。
ArtWorld：你觉得你对野生动物的拍摄会对这个世界产生真实的影响吗？换句话说，除了记录的功能之外，摄影能否采取更具挑战性的姿态，有没有可能更加理性地深入，去让人们采取更切实的行动，也能更真诚地让人类叩问自身对环境所应负的责任。
BP：我曾经希望我的照片对世界能有些影响，而随着年纪的增长，我越来越怀疑这一点了。人类太贪婪了，他们正在掠夺世界上所有的自然资源。但是，真的到了天空没有蝴蝶飞舞，海里没有鱼类游来游去的时候，说不定人类才会意识到麻烦。有人认为善待地球的办法就是让人类离开它，我担心自己也开始这么想了。现在的确没有足够多的人真正关心和保护我们自己的星球—这是一场越来越艰难的环境保卫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