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世界 2010年1、2月合刊(上) 238 期

2010年1、2月合刊(上)
活字

致命雕塑

白鸟 | 文
白鸟,致力于修补地球的理科未蒸熟女博士兼酸辣小老师

    

上面这些晶莹剔透、结构严整、形状奇异的玻璃雕塑并非取材于艺术家头脑中疯狂的想象。事实上,它们是英国年轻艺术家卢克·杰拉姆(Luke Jerram)参照多年来生物学的研究成果完成的一套仿生作品,而他模仿的对象,是渺小到无法用普通显微镜观察,却能够对人类一击致命的生物—病毒。

卢克·杰拉姆这一系列的致命微生物雕塑中包括了:可导致艾滋病的HIV病毒;2003年肆虐的SARS冠状病毒;正当其势的H1N1流感病毒;从人类诞生之初就追随我们,上世纪七十年代才被封存的高致死病毒天花;还有一个并非病毒却也可能致病的著名细菌—大肠杆菌。

作为一个雕塑家与装置艺术家,卢克更关注自己的作品如何对受众发生影响。在雕塑病毒之前,他的前一系列作品是在全球各地的公共场所放置钢琴,鼓励人们演奏,通过这一过程使参与者意识到自己对所在环境的所有权以及自身行为造成的影响,取名“演奏我,我属于你”。(Play me, I’m yours.)

而这一系列中的玻璃雕塑也不仅仅是供人欣赏。作为一个色盲患者,卢克很早就意识到,为了对原本无色的细菌和病毒进行观察或介绍,传统科学研究和科普作品中使用了染色技术与彩色图片,这实际上扭曲了人类对微生物的认识。他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够使观者通过与未着色的病毒的近距离接触引发人类对病毒与自身关系的新思考。

HIV病毒是卢克该系列中的第一个作品,他将这个另人胆寒的病毒雕塑成25厘米大小,恰可捧在手心细细端详。这个作品可以分成三层看:球形的病毒衣壳(实际上是多个蛋白衣构成的近球形的二十面体);衣壳上外凸的是72个HIV病毒特有的外膜蛋白和一些抗原蛋白形成的小凸起;衣壳内包裹着的一片朦胧,就是HIV自己的无字天书,遗传物质RNA和它的蛋白助手。

手捧这样一件巧夺天工的作品,人们自然会好奇它的制作过程。卢克称自己的创作游走在科学、艺术与玻璃工艺三个领域的边缘。他自己本来的目的是为了探究视觉艺术的前沿领域。同时为了保证科学性,他始终在与布里斯托尔大学的微生物学家安德鲁·戴维森博士(Andrew Davidson)沟通协作,从2003年制作第一个HIV开始,到几年后的第二个个头更大的HIV,他的病毒随着科学前沿的推进越来越贴合真实样貌。但在科学的未及之处,比如尚无公论的RNA是如何嵌合于衣壳内的,就需要卢克的想象去填补。因为工艺挑战很大,他另请了金·乔治(Kim George)、布莱恩·琼斯(Brain Jones)和诺曼·维奇(Norman Vietch)三位玻璃师傅做技术支持,协助吹制。实际上,要维持雕塑的平衡与稳定很难,有的草图因为结构特殊,即使大家费尽心思,烧出来的模型仍因不能承受自身的重量而破碎。

如是,卢克的每件作品都要花费数月时间,这不禁让人想起自然界中的另外一些“艺术家”,它们无时无刻不在进行着这样的微型创作,而速度却远远高于卢克。

这些自然界的艺术家,一旦有机会进入某人的身体,它表面的那些小凸起—表面蛋白—就会与人体某种细胞表面的特殊蛋白抓合,使病毒顺利着陆于细胞表面。接下来另一些凸起的蛋白则“暗渡陈仓”,凿开正常细胞的膜结构,把自己放到里面去。“登堂入室”的病毒展开衣壳,将里面包含的遗传物质释放出来,由遗传物质指导的合成工厂就此开工,先复制自身的遗传物质,有了第二套甚至更多的遗传天书之后,用它们做操作说明,利用被浸染的这个细胞里的砖头瓦片做原料,组装出一个个的蛋白衣,在天书外面一片片组装起来,崭新的病毒们就这样生产出来.散布出这个“行将就木”的细胞,踏上继续向其他细胞进攻的征程。在这个过程中,某些病毒之间甚至可以发生遗传重组,形成新的毒性不同结构不同的病毒株。

不得不承认,一旦一个病毒进化出了如此精致的结构,它也就获得了与人类和其他生物共存于自然界,甚至向人类挑衅的权利。而这样的挑衅无时无刻不在进行。

一个艾滋病人看到卢克做的HIV病毒模型照片的时候,在网站上留下了这样一段话:“您的雕塑,即使在照片上看来,也显得那么真实,远远超越了我以前看到的任何图片。我凝视着它们,凝视着在我身体里成千上万的这些家伙,它们将伴我余生。这种感觉很奇怪,看着我的敌人,可能最终夺走我生命的敌人,发现它们如此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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