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世界 2012年12月 270 期

蛇的出现使得亚当和夏娃痛失天堂,追思缅怀地认为——没有蛇的地方就是天堂。但是,这些蛇在头脑中烙印下的或好或坏的感受,一次又一次冲击着当代人的视觉神经。正因如此,我们才有理由相信,有蛇的地方才是包罗万象的生存空间。哪怕没有高不可攀的天堂,只要这个世界足够复杂与精彩,我们又何乐而不为呢?

获得,还是失去,这是个进化问题

钟扬、赵佳媛|文

 

作为万物之灵长,人类总会给身边的动物定性,那些有利的,慢慢被豢养成了家畜家禽,那些有害的,人们或是避而远之并冠以害虫猛兽之名或是需冒生命之险才能取其入药。但若要说人类总会对某些动物怀有难以言喻的特殊情感的话,蛇理所当然是其中之一。


人们对于蛇的情感,可谓经历了种种复杂和纠结的心路历程,从惧怕、崇拜蛇到利用、养殖蛇,再到保护蛇,两者之间的渊源恐怕可以追溯到远古。从世界各地的神话故事或是民间传说中,我们都能见到蛇的身影。远到南美玛雅人的羽蛇神库库尔坎,埃及神话中眼镜蛇神艾约,或是近邻印度神话中的七头蛇神那迦,更不用说中国神话《山海经》中女娲、伏羲的人面蛇身,以及某些少数民族对蛇的图腾崇拜了,还有古希腊医神手中的长杖,上面盘踞的就是一条蛇。蛇在人类祖先的心中是智慧和力量的化身,不可侵犯而具有法力。这兴许反映的就是蛇冰冷阴暗的外形以及动辄致人于死地的危险性给人类祖先带来的恐惧和压迫感吧。


而让人们对蛇有所改观的则当属一条叫白素贞的白蛇和一条叫小青的青蛇,也正是她们,让蛇的形象变得善良生动起来。据传,这个耳熟能详的故事源于唐传奇《白蛇传》或南宋话本《西湖三塔记》,直到明代冯梦龙的《警世通言》中的《白娘子永镇雷峰塔》才将这人蛇畸恋的故事定型。其中两个女主角化作人形报恩,她们一反人们对蛇的一贯认知,以有情有义、敢爱敢恨的性情令所有读者印象深刻。


由此看来,蛇类所承载的文化涵义极为丰富。而最近有不少科学研究表明,这些植根在人类文化中的蛇类形象,其实是同包括人类在内的灵长类伴随着蛇类威胁而进化的经历有关。通俗点说,人们对蛇的恐惧可以说是世代相传、与生俱来,而灵长类的诸如视力等感官的发展,似乎也要感谢蛇类给它们带来的威胁。但这是题外话,因为蛇自身的进化,才是一个更加错综复杂的故事呢。


在漫长的生命历程中,生物们究竟是丧失还是获得某种性状无论在科学上还是在哲学上都还真是个问题。 “用进废退”算得上是将进化论阐释得最为直观的一种概括。这里,功能与器官的退化和性状的丧失完全是同义的。乍一看,“退化”似乎是一个略带消极的词,没什么讨论的意义,殊不知“退化”亦是“进化”的一种形式,而且有时候,器官退化和性状丧失甚至能帮助生物更好地适应新的环境。


让我们回到蛇,看看它们的进化吧。尽管蛇一直是人们最为惧怕和厌恶的动物之一。不过,生物学家们对它始终兴致盎然,而各路学者关于蛇类起源和进化的争议也从未停息过。其中,最具争议的两个焦点,莫过于蛇与蜥蜴这两个爬行动物近亲的关系以及蛇毒这一致命武器的来源和演变。


从现有的化石证据看,蛇的祖先更接近于蜥蜴类动物,而且是陆生的。之前,确有人提出过蛇类是海洋起源的假说,证据是蜥蜴类动物中有一种已灭绝的巨型沧龙曾在海洋生活过,人们认为正是这种巨型沧龙在大约 1 亿 5 千万年前爬上了陆地,最终进化出蛇类。但这种说法并不十分站得住脚。为了解开蛇类的起源之谜,美国的一个科学家小组收集了现存蛇类和蜥蜴类的大量样本,测定了它们的DNA 序列。这些序列的比对分析结果表明,除沧龙外的所有蜥蜴类在蛇类出现之前均已在陆地生活,而蛇类的祖先就在它们中间。顺便提一句,巨型沧龙虽然早已灭绝,但现存最大的蜥蜴——生活在印度尼西亚小巽他群岛(科莫多岛及邻近岛屿)的科莫多巨蜥(或称科莫多龙)算得上是它的近亲。看过《动物世界》和《发现》(Discovery )节目的朋友们一定不会忘记科莫多巨蜥这种争抢腐肉、吞吐着分叉舌尖、相貌怪异的庞然大物吧!谁又会想到它跟蛇在进化上也有亲属关系呢?


既然蛇类是陆生蜥蜴类进化而来的,它们又是何时失去了四肢?科学家们在这一点上基本达成了一致——蛇是与蜥蜴在进化之路上分道扬镳后逐渐失“足”的。对人而言,四肢中如有一肢残疾也会给行动带来不便,然而四肢全无的蛇非但未受限制,反而从中得到了不少好处:足的丧失使得蛇能更好地在草丛中快速滑行;而其修长灵活的身体没有四肢的障碍后,就能轻易钻入许多其他动物无法到达的地方来拓展领土;蛇类虽然最终失去了四肢,但它们所具有的大型腹鳞、肋骨和连接这两者的肌肉使它们能够采用更加多样的运动方式来移动,如蜿蜒式、侧行式、直蠕式以及风琴式等。这些特殊的运动方式和更为宽泛的生存环境的选择,使得蛇类在同其他生物竞争时可以迅速避开天敌并选择具有更多生存资源的地方来定居。与它们的爬行动物近亲相比,蛇类可谓是另辟蹊径,最终“蛇行”出了一条专属自己的生存之道。


在陆地生活,就要面对各种天敌,还得有获取食物的本事。毒牙和毒腺堪称蛇类防御天敌以及捕杀猎物的“绝杀技”。众所周知,蛇类可以被分为毒蛇和无毒蛇。之前人们一直认为,毒腺也是蛇类在进化过程中逐渐获得的一种抵御天敌、捕猎或是威胁其他生物的有力武器。但出乎意料的是,近期对爬行类毒腺的科学研究发现,蛇毒其实也是进化道路上逐渐失去的一个性状。换言之,并不是毒蛇类通过进化“获得”了毒腺,倒更像是无毒蛇类逐渐“失去”了毒腺(更确切地说,无毒蛇也有毒,只是其毒性和浓度对人类造成的伤害不大而已)。


五年前,一个由多国科学家组成的联合小组通过基因序列比对,结合化石资料分析结果,终于确定了蛇类和蜥蜴类等有鳞目爬行动物的进化关系及分歧时间。最后,他们找到了毒蛇和毒蜥蜴的共有祖先,并发现那时期的此类有毒物种,都很规律地集中在爬行动物的某一分支上。于是,研究者们建议在“生命之树”上为爬行类增设一个新的分支——有毒亚目。


对有毒亚目的研究表明,蛇的进化历史差不多是一亿多年,而蛇毒的历史则在两亿年以上。换言之,现存的毒蛇和毒蜥蜴都是从两亿多年前一种有毒动物进化而来的。这个共同祖先有几种毒液,都是偶然借用其身体其他部位所产生的蛋白质而形成的。在之后的进化中,由于生态环境的长期变迁,环境和气候条件等因素的变化各有不同,有些蛇扩充了它们的弹药库——发展出了十几种新型毒液,使它们可以更有效率地杀死猎物;同时,蛇类家族的另外一些成员所受到的进化选择压力却在逐渐放松,从而失去了它们的蛇毒,变成了所谓无毒蛇,这些为数本就很多的无毒蛇获得了新的进化动力,很快发展成迄今为止世界上最大的蛇类类群,在全世界 2500 种蛇中占了大半壁江山,约有 1500 余种。丧失了蛇毒的无毒蛇类当然还进化出两种新型的方式来杀死猎物,要么缠绕猎物致其窒息而亡,要么将猎物制服后吞下。


无论是从进化历史还是现存分布来看,蛇类无疑都是适应环境最为成功的生物类群之一了。其在生物性状适应环境的方式上既有获得,也有失去,各有千秋,相辅相成。也正是这种性状失去与获得的奇妙组合,进化出了如今各色各样的蛇类。同人类和其他物种一起,构成了这个世界缤纷繁复的生物多样性。


在生命历史的长河中,进化和退化就像是舞步的进退一般,在大自然划定的舞池中舞蹈。一曲终了,有些物种退场了,又有些新鲜角色随着新曲目而登场亮相,还有些物种从头舞到尾,中间更换了面具。在这样不断变化却又稳步向前的进程中,那些刻意或者无意的每一小步,可能都是未来创造生命神奇的一大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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