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世界 2012年7月 265 期

一本当代艺术杂志,两次把目光放在农村,我们认为那里集合了欲望、野性、落魄和神祈,等等,并且毋庸置疑地存在大把机会和希望。在“还乡”的过程中所遭遇的农村的复杂性并不能使我们望而却步,只会更加激发我们去寻找更多的可能。

从一个封闭的人走向一个敞开的人——专访诗人、翻译家西川(节选)

谭智锋 | 文

 

西川

 

“因为风的缘故”,这句出自台湾诗人洛夫之手的美妙诗句,自五年前在深圳经他本人吟诵之后,就一直回荡我的耳边。当西川对他被邀请到上海,作为《艺术世界》5 月刊专题“挪威森林”衍生的LIVE 活动的嘉宾略表疑惑之时,我下意识地说了一句:“因为豪格的缘故”。


西川毕业于北京大学英文系,现为中央美术学院人文学院教授。作为中国当代著名诗人,其创作和诗歌理念在当代中国诗歌界有着广泛的影响。除了在诗歌上的成就以外,他还是一位翻译家。曾出版译作《博尔赫斯八十杂忆》、《米沃什词典》(与北塔合译)、盖瑞·施耐德(Gary Snyder)诗选《水面波纹》等。


2007 年,西川受奥斯陆大学的汉学家哈罗德·勃克曼的邀请,与勃克曼、刘白沙一起翻译了挪威诗人奥拉夫·H·豪格的诗歌作品,并于 2008 年结集出版了《我站着,我受得了》。这位被称为“挪威的陶渊明”的诗人,附身于他的作品集之上来到了他钟情的国度。

 

发现豪格,一个安静的疯子

ArtWorld:你在翻译豪格诗歌的过程中才发现他是个优秀的诗人,诗中有很多触动你内心的东西?
西川:这是因为我读过太多西方人模仿中国古诗的作品,读中国古典诗歌对他们来说是种时髦,好多人都学,不只是豪格一个人。当说到一个外国诗人受了中国文化的影响,我不觉得这有什么特殊的。这对挪威人来说可能有点特殊,但对我来说没有。在翻译的过程中,如我在后记里写的,我发现豪格是很现代主义的。我们平时所知道的现代主义是欧美现代主义里面气势磅礴的一面,但我们不了解其中那微妙的、短小的另一面,也就是豪格向我们展示的一面。至少从前我本人注意不太多。
豪格的诗里有一种非常强烈的孤独感,它特别打动我。这可能是北欧人的特点。他的诗与别人交流很少,基本是自我的交流。同时,联系他自己本身神经上又有些问题,你会对“疯子”这个词有不同的理解。以前我理解的“疯子”是大喊大叫的疯子,但这时我忽然发现安静的人也可以是个疯子。这特别能打动我。


ArtWorld:之前我们接触的可能都是一种歇斯底里式的疯狂。而豪格的疯狂则是把自己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
西川:古怪、歇斯底里,这些对我们来说很熟悉,对于艺术家的疯狂我们太了解,但对于一个安静的、封闭的疯子我以前不了解。你可以看到他作为一个安静的人,一个人一辈子走下来,只跟少数人交往,跟大自然间发生关系……你读这人的诗时,你对他的经验会产生心疼的感觉。


Artworld:豪格受中国古典文化的影响主要表现在哪几方面?
西川:他写过屈原、陆机、陶渊明、王维、李白、毛泽东,但这些人的风格又很不一样。他对东方很感兴趣,读过阿瑟·韦利翻译的中国古诗。但我也很难说他受中国古典文化影响都有哪些方面,我想他受东方影响有个重要的结果,就是使得他从欧洲式的写作中走了出来,即那种严谨的,密实的、注重段与段间平衡感的写作。翻成英文的东方诗歌使他获得了自由,他可以一个意象就是诗,几行就是诗,这在欧洲式的写作中是“不允许”的。东方诗歌一下让他松开了,他感到自由、舒适。

 

诗歌翻译的窍门:吃透原文

Artworld:在豪格之后,你有没有对北欧其他诗人产生兴趣,从而翻译他们的诗?
西川:没有,我没翻译,因为毕竟那不是我太了解的领域。


Artworld:那你的兴趣主要是在英语世界?
西川:那倒也不是,我实际上是把英语当作工具,我用英语了解全世界,我用英语读阿拉伯,用英语读南亚,甚至非洲,这都会读,这不是说懂英语就是搞英美,当然美国诗歌我也读得不少。英语有点像当代拉丁文,你掌握了它,你就有很多能读的。


Artworld:这也是为什么你最近出的译诗选《重新注册》中会出现各种国家的诗歌,比如日本、西班牙、马耳他、印度、尼日利亚……
西川:对,《重新注册》是我多年翻译的作品的一个结集。整理这本译诗集时我扔掉了很多,因为有的已找不到原文,中文又不能肯定翻译得对,所以就不要了,还有的因为诗本来就不是太有意思,所以也就扔掉了。


Artworld:那你最近有没有在集中翻译某个诗人的著作?
西川:最近我翻译了盖瑞·施耐德的《水面波纹》,英汉对照版,这是北岛委托我翻译的,已由香港牛津大学出版社出版。


Artworld:那你最早是什么时候开始从事翻译的?
西川:最早是在读大学时,我们英文系办有一个叫《缪斯》的油印刊物,其中刊登了不少学生翻译的作品。那时我翻译过许多诗人的作品,比如英国浪漫主义诗人华兹华斯、美国诗人史蒂文斯,我还翻译过一组收在《卡米娜·布拉纳》中的欧洲中世纪诗歌。我一直都在零零散散地翻译一些作品。主要集中翻译的作品有《博尔赫斯八十忆旧》和《米沃什词典》,其实,我集中翻译诗歌并不多,散文翻译倒多一些。


Artworld:你在翻译方面有没有受过哪些国内翻译家的影响?
西川:没有。翻译其实不需要受谁的影响,只要你能吃透原文,同时你能把握住中文,你就能做翻译了。这是指从外文到中文的翻译。在学校上学时,我们的老师都是大翻译家,像中国最早翻译艾略特的《荒原》的赵萝蕤,还有翻译福克纳的陶洁。有时我们会去听一些讲座,也会碰到翻译家,比如杨周翰,他翻过很多作品,其中包括古罗马的《变形记》、《埃涅阿斯纪》等文学作品。我非常喜欢这些翻译家,因为他们都是工作特别认真、扎实的人,他们自己更多的是学者。


Artworld:诗歌翻译和其他文体翻译有点不一样,在这方面你是否有什么心得体会?
西川:我自己没什么心得体会。但我通过看别人的翻译有一些体会。比如有几种特别差的诗歌翻译,一种是完全学术化的翻译,很准确,但一点文采没有,一种是所谓的“诗人翻译”,翻译得乱七八糟,译者对原文没有吃透,存在很多错误。这两种翻译各有其弊,前者不容易出彩,而后者容易出错。另外,国内翻译普遍存在一个大毛病,就是特别喜欢将外国诗歌、小说翻译得非常文雅,本来原文并没有那么文雅,但不知道为什么一进入中文就变得非常文雅。这也使得译文变得复杂起来,因为我发现在英文中并没有那么复杂。我觉得这是因为译者并没有吃透原文,原文的意思实际上并不复杂,因为译者吃不准,所以翻得特别复杂。这同时会影响到整个诗歌界,我们就会认为外国人写诗就是这么复杂,其实不是,甚至你去读艾略特,你会发现他作品的英文比翻译成中文的简单。这太奇怪了。


Artworld:诗歌译本确实对中国的诗歌创作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西川:是的。根据我自己的经验,还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读翻译过来的诗歌时,我们的印象会建立在第一次读到某个作家的翻译作品的印象上,之后再读到更好的翻译时,仍然会觉得第一次读到的那个译本好,这是很有意思的。比如谈到里尔克的诗歌,我脑子里立刻弹出冯至的译本,而其他人翻译的对我来说并不存在。实际上我们在读的是冯至。比如说聂鲁达的《马楚·比楚高峰》,国内有好几个译本,但我一说到这首诗时,我想到的是蔡其矫和林一安合译的版本,后来别人也翻译过,甚至会更准确,但我对这首诗的印象就是建立在蔡其矫他们的那个译本上。


Artworld:这非常有意思。你早期的诗歌创作在一定程度上也受到了诗歌翻译的影响吧?
西川:肯定会受到翻译的影响。上世纪 80 年代多多曾说过的一个口号,即我们要“追上翻译的速度”,翻译到哪儿我们就读到哪儿。因为文革之后,甚至在这之前,中国的诗人们已经有机会接触到现代主义,尤其是呆在城市里的人基本都受到过外国诗歌的影响。


Artworld:你如何看待所谓的“诗歌翻译体”的问题?
西川: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现在所有人用的现代汉语都是翻译体。现代汉语显然就不是白话文,它的语法受到英语影响很大,而词汇则受到日语的影响。另外我们自己的行文方式,并不是受到译诗的影响。我们读到过那么多翻译过来的马列著作,它们已经成为了标准的现代汉语。所以,谁都会受到翻译的影响。我们回到诗歌上来,比如说以翻译腔调来写作的问题,存在着很多种不同的翻译腔调,有的人是里尔克或叶芝的腔调,有的人是弗罗斯特的,金斯伯格的,你不能说受到里尔克的影响就是翻译腔,而受到金斯伯格的影响就不是翻译腔。但是现在的问题是什么呢,作为一个诗人来讲,非常重要的是你得从这个腔调里走出来,慢慢找到你自己的语言方式。

 

(以上为节选,全文请见《艺术世界》2012年7月刊 26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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