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世界 2012年6月 264 期

“2012 Page the World——国际艺术媒体共享平台”开始了!继2010年德国的《Detail》、瑞士的《Du》、《Parkett》以及德法合办的Arte电视频道 后,英国时尚杂志《Tank》和法国时政月刊《外交世界》(Le Monde Diplomatique)将成为我们这一季的合作伙伴,在今年的6月和9月刊中与《艺术世界》共生。

生活是战场(节选)

萨拉姆·派克斯(Salam Pax) | 文
蔺佳|译

 

编者按:萨拉姆·派克斯,“巴格达博客”的博主,真名萨拉姆·艾-贾拉比(S a l am a l -Janabi),现居巴格达。“萨拉姆·派克斯” 由阿拉伯文和拉丁文“和平”所组成,他的博客文章最早发表在名为“雷德在哪儿?(Where is Raed?)”的博客里。在战争中成长是什么滋味?因记录伊拉克战争起始的那几年而成名的“巴格达博主”将给出答案,他也是一位伊拉克建筑师。

 

几周前,我们目睹了巴格达市中心的萨达姆塑像被推倒。在那以后,出现了一堆堆插着棒状物和锡制牌子的东西。我第一次留意到这些东西时,它们正散落在通往城市的公路两旁的尘土中。我猜不透这些是什么,因为它们排列得太整齐了,不可能是通常抛在路边的杂物。当我经过第二堆东西时,我停下脚步。我真希望当时没停下来,因为我看见那些棒状物上还附着身份证。在 2003 年的 5 月,有太多理由使人们如草芥般被夺去生命,弃尸于路旁,连身份也得不到确认。造成惨况的原因也许是路边炸弹袭击,但当时叛乱活动还没频频爆发。那么也许是某个神经紧张的联合国军士兵,由于某辆向其护卫队行驶而来的汽车车速过快而举枪射击。好心人响应伊拉克红十字会的号召,掘土堆坟,埋葬死者。坟堆上的身份证被寄予微渺的期望,或许有谁能认出死者的脸或名字。


越来越多的坟闯入我的视野。燃烧过的或布满弹孔的汽车残骸也不时出现,但迎面而来更多的是以木棒和身份证作为标记的坟。它们让我心惊肉跳,怒气难平。我还指望看到什么呢?这就是战争,战争在几个月内将不断迫近,愈演愈烈。“政权更替”带来的是 B-52 轰炸机、流水席的政客和一路冲到我们家门口的美国坦克。为什么有人一辈子都生活在战火连天的国家,还会妄想这次情况会有所不同?今天,我那匪夷所思的乐观想法足能证明我是个傻瓜。


我的诸多疑问都被“因为我们在打仗”这句话堵了回去。我至今仍记得第一次听到这个回答是在 1980 年,我当时七岁,萨达姆向伊朗发动了战争,我们一家正在从从约旦坐长途汽车回巴格达的途中,巴格达机场已经关闭了。那天深夜,天色乌黑,汽车前灯被涂了深蓝色油漆,不太照得见前路。我问妈妈,为什么车灯要涂成深蓝色,妈妈回答,“因为我们在打仗。”这是我对这段旅途唯一的记忆。此后十年,我见到更多的窗玻璃和灯被涂成深蓝色,同样的一句话被用来回答我的许多发问。小叔叔为什么要藏在我家房子里?为什么我要在学校撒谎,不说出爸爸的真正所在?为什么伊拉克人民军军官天天来敲我家的门?“因为我们在打仗。”


战时生活很奇怪。两伊战争的交火地带主要集中在伊拉克与伊朗的边境线上。城市很少成为输送年轻人去前线送死的炮灰地区。每天晚上在新闻节目之后,我们接着收看《战场速写》(Images from the Battlefield ),那档节目总是播送疲惫的伊拉克士兵冲着摄像机镜头挥手或重型大炮开炮的画面。我们做学生的必须每天记录战事简报,明天学校会查问我们我方取得了哪些“胜利”或军事成就,最新的战役在哪儿发生,有多少“敌军”被歼灭。这一切毫无意义。让人更困惑的是,我周围的大人们对伊拉克政府的恐惧远甚于对所谓敌人的恐惧。但是出现在电视上的战争很快就蔓延到每家人的面前。一个学校里的朋友几天没来上课,当他重返校园时,他告诉我们他的父亲已成为了“战争烈士”。越来越多的年轻妇女换上黑衣裙,以悼念死去的丈夫、父亲和兄弟。随后,我的家人们也开始穿上军人的制服,首先是叔叔,紧跟着是爸爸,最后是一个堂兄。


读完高中或完成大学学业的年轻人惶惶不安,他们担忧被伊拉克人民军征召入伍或被挑选去从事军事服务。我的好些个堂兄弟、表兄弟一到了这个年纪,就赶紧出国。“因为我们在打仗。”所有的损失、恐惧、愤怒和牺牲都归咎于战争,没有人能真正向我解释这一切是为什么——就连战争为何开始也没有答案。


战争经年累月,化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当你把电视从每日军事简报换台到你最爱的埃及肥皂剧时,你都不会多花一秒钟去想想刚在节目里提到的战场上的死亡数字。对于战争,眼不见为净。但偶尔,某些发生了的事实将我们狠狠掴醒:某位亲人的死或被捕,远程导弹射中了巴格达的居民区。有那么一小段日子,对战争的惊恐让你夜不能寐。仅仅是一小段日子。


我为什么要跟你们说这些?我想告诉你们的是,我知道生活在这样一个战争中的国家是什么滋味,尽管我没有实际卷入战乱,能够过正常生活,假装什么也没发生。大多数时候,你能自个儿决定要多大程度地染指战争。如果战争将你的生活侵占得太厉害,你就看会儿《老大哥》真人秀节目,或是打包行李,去任何晴朗的地方度假。在战争年代,我们家也确实屡屡度假,主要是去伊拉克北部的库尔德地区,那儿有群山秀峰,微风送爽,远离巴格达的高温。但萨达姆政权对库尔德人的压制造成了恐惧和羞愧,我们不再去那儿度假了。然而在大多数时间,一种习以为常的心态占据着我们。即使生活在独裁统治之下,你都能习以为常。


可当战争触手可及地在你家前院发生,你无法置若罔闻,这时会怎么样呢?1988 年 8 月,伊拉克与伊朗的停火协议生效后,人们庆祝了一阵,每个人都想知道当经历了剥夺一切的八年战争之后,我们会迎来什么。显然我们不必替萨达姆着急,他旋即又将我们推入火坑,发动了对科威特的不义战争。


从那一时刻起,没有一个伊拉克人能继续自欺欺人,躲进虚假的太平无事。入侵科威特引起了第一次海湾战争。之后几年,联合国对伊拉克实行了经济制裁,而局部的交火也此起彼伏,时有不断。(有人还记得“沙漠之狐行动”(Operation Desert Fox,注:美英两国于 1998 年 12 月 17 日对伊发动的空袭)吗?)2003 年美军发动了“伊拉克自由行动”(Operation Iraqi Freedom,注:2003 年 3 月 20 日起美军为主的对伊入侵,目标为铲除萨达姆政权,消灭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行动的后果就像两伊战争的后果一样无休无止,如同打开了宗派之间暴力纷争的潘多拉魔盒,混乱无常的后战争代充斥着怨愤和挫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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