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苏州狮子林中对照亭。GY|摄
元至正元年,惟则禅师来到苏州。第二年弟子们为他买地置屋建禅林。惟则为表明传授之源就将禅林命名为师子林菩提正宗寺,简称师子林(狮通师)。无论在倪瓒还是徐贲的影印本画作中,我们看到的是一派野趣和简约之风的狮子林,正如惟则诗句:“素壁光摇眼倍明,隔帘风树弄新晴;树根蛙鼓鸣残雨,恍惚南山水乐声。”但是,到了明万历年间,狮子林已“沦没于荒烟野草霞落照间”(据明万历长洲知县江盈科记载)。幸亏明性和尚的持钵化缘请到了皇太后颁发的藏经,让园林旧景得以重建,改名为狮子林圣恩寺。狮子林与开放式禅院的缘分止于 18 世纪初,那时它已成为达官显贵和商人之间的流通之物。尽管有乾隆五游狮子林,并留下御笔“有趣”,但日薄西山,咸丰年间的狮子林因年久失修,已落败不堪。民国六年(1917 年)当年民政总长李钟钰以 9900 银元将黄氏狮子林易手于贝仁元。贝氏乃当时颜料大王,上海总商会协理和全国商业联合会副会长。他花费 80 万银元恢复园林,增建族校、家祠、住宅等,历时 10 年。 中国园林一向注重移步移景和对光的控制与雕琢,但狮子林的主人却在此使用了滤镜,不是控制、限制自然,而是变异自然。在主厅回廊的顶端,有一个彩色玻璃围成的禅屋,取名“对照”。与 600 多年前惟则禅师面对素壁“眼倍明”不同,贝园主将自己360 度地置于色彩的迷眩中。上世纪 20 年代末 30 年代初是“西风东渐”的年代,在十里洋场的上海拥有近千房产的贝氏把西洋情趣植入园林虽是创举,却在情理之中。亭内,木雕窗框一夜间患上了白化病,赞美诗踏着摩登的步伐缓缓起舞;亭外,丘壑婉转,迷似回文,时间和文化在生活的絮叨中自然弥合。 回廊的另一头连接着小方厅,方厅左右两侧的超尺度空窗,让人顿忘墙的存在,仿佛面对两块透风的玻璃,难怪李笠翁称其为“无心画”,更难怪乾隆不顾北方的天气,命手下人在承德山庄也仿效开起巨大的空窗。 从无到有再到改变光,狮子林所折射出的身份、崇拜和精神可谓一部微型人文光谱。而玻璃的介入犹如苏州博物馆中钢梁结构介入粉墙黛瓦,当技术象征的先进性与个人记忆和生活彻底融合时,身段和阶层被反射得一干二净,物质再次回到物质本身。 从来没有人规定,禅是素色或是自然主义的。 —— 龚彦,《艺术世界》主编 (Gong Yan,Editor-in-Chief of Art World Magazine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