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terview with Li Jianghong - About Environment Improvisation 
王婧 | 采访
“……我的即兴是在特定的环境里跟自己即兴。”——李剑鸿
王:在你看过的国内的演出里,有哪一场你印象最深、觉得是最好的? 李:对我来说,印象最深的演出现场肯定是2pi音乐节了,连续五届都印象很深。因为自己参与了策划和演出,所以很多细节都能记得。03年北京的声纳音乐会也是我印象深刻的音乐现场。 王:在出了三张环境即兴的专辑之后,现在有什么新的创作计划吗?你对这三张专辑满意吗? 李:还是比较满意的。算是一段时间的总结,也是一种新的开始。虽然有人更喜欢我的迷幻和噪音的大音量作品,但对于我来说,怎么真实就怎么来,音乐形式对我来说没以前那么重要了。2012年会出版一系列的环境即兴唱片,主要是我和vavabond的MindFiber组合。目前已确定要出版有四张,还有个3CD的套装会以一天三个时间段的环境变化来创作。
王:听说你曾在北京策划了一场环境即兴演出,但是最终因为天气原因没有发生。能说说那次演出吗?策划的初衷,过程,遇到的问题等。以后你会继续找机会作类似的活动吗? 李:一开始主要是想推广下环境即兴这个概念,也想组织个放松的演出。那些常规的酒吧、艺术空间,有时候你会觉得这些场地演出的氛围太浓了,去那里就是为了演出而演出。不够放松。而换一个不常规的演出场地,比如阳光明媚的后院,空气清新的植物园,或者海边、街道,甚至寺院,工厂,麻将室,十字路口。一个完全不一样的环境,对于一个即兴音乐人来说会有很多惊喜和意外。 我想会再安排几次这样的演出。
王:大家一起的环境即兴和一个人的环境即兴有什么不同吗? 李:这就是一个人站在窗边看风景跟一群人站在窗边看风景的不同。一个人的环境即兴,眼前的风景就是你的。一群人的环境即兴,就有了一群人的风景。 王:在发现和发展环境即兴的过程中,你遇到过什么瓶颈吗? 李:目前为止还没有,还有很多的想法没来得及去做。 在开始做环境即兴的时候确实有个困惑,就是我经常会为环境的选择性产生过多的考虑。比如,我会有意地去选择一些自然环境好的地方,不希望被人为的声音打扰和破坏,比如汽车声,说话声等。但后来当我明白生活环境也是环境即兴不可忽视的一部分,甚至比自然环境来得更加自然,更加生活化。这个话题一想通,就豁然开朗了,各种想法和念头也层出不穷。
王:你的环境即兴和日本no input类的硬件即兴表演,英国的AMM即兴,Derek Bailey的吉他即兴,小河的人声吉他即兴有什么关系和不同吗? 李: 就音乐风格来说,都是即兴音乐。那从我所了解的来说,AMM和Derek Bailey是现代欧洲自由即兴的典范,是教科书。日本no input即兴更多的是一种手法和态度。小河的现场更多的是一种舞台表演艺术。 如果有什么不同的话,我的环境即兴是在一个特定的环境里跟自己即兴。
王:听说你2011去了一次印度,这次印度之旅对你的环境即兴或更宽泛意思上的音乐演奏和创作是否有什么影响? 李:没什么的影响。以前就喜欢印度的传统音乐,去过之后更加喜欢。这些好听的音符就像是个礼貌又智慧的客人,让你心情舒坦地一直听他把话讲下去,讲下去。
王:2006年,在中国声音前线的采访中,你说对你影响最大的是中国传统文化,5年后的现在你还会这么说吗? 李: 还是这样。
关于环境即兴,李剑鸿写下了十条感想,以下问题也是针对这十条感想,对关于环境和即兴者展开。
关于环境
王:你说过环境即兴中的环境指一切环境。那么在实际操作起来,是不是所有的环境都可以呢?我的意思是指作环境即兴的必须条件吧。另一个相关的问题是目前时候有你觉得很难去作即兴的环境吗?困难在哪? 李:确实应该是生活中的一切环境,但实际上去跟任何环境即兴都是存在选择性的。一个人想去一个环境里做即兴录音和演出,都是因为对这个环境产生了兴趣,产生了情感,才会去做这个环境即兴。他不会去一个毫无兴趣的地方做环境即兴。这样,就产生了对环境的选择性。这个选择性很重要,它也非常主观,它让环境有了情感。所以一切环境都可以即兴,只要这个环境对一个人来说有意义。 情感也决定了一切环境的意义。 实践过程中也有相对来说比较难的环境,有些是出乎你经验之外的。环境即兴不是电脑游戏,每个环节都是你设计好的,都在你的掌控之中,它会有很多意外和不确定性。看上去这是对一个对环境应变能力和把握能力的问题,但我想最困难,经常让我困惑的还是我跟环境的关系问题,在碰到经验之外的情况我还是经常会忘了这个关系。
王:环境即兴与舞台上的即兴不同在哪?如果要把舞台即兴也当作环境即兴的一种,作为演奏者需要作出哪些调整和变化吗? 李:如果把观众也当作是环境的一部分,这就没什么不同了。“观众是什么?”是这两者之间的关键。
王:你在环境即兴感想三中写“环境与人从来没有情感的互动”。能针对这一点多谈谈吗? 李:说环境跟人互动这都是人的一厢情愿。环境本身不会因为人的情感而产生任何变化,所有环境的感情色彩都是人们主观附加上去的。环境也不会因为你的悲伤而悲伤,你的欢乐而欢乐。同样一只鸟儿在枝头鸣叫,心情好的人听着在唱歌,心情低落的人听着在哀怨,心情烦躁的人恨不得拿石头把它打下来。所以说,环境是非常私人化的,而这一切都是以人的情感为基础的。说得更生活化一点,一个人眼睛一闭死了,眼前的世界对他来说就没了。但世界万物并不会因为他的眼睛一闭真的跟他一起走了,跟他一起走的是他心中的那一个世界。
关于即兴者
王:你觉得环境即兴对即兴人有什么要求吗?比如说需要达到一定的心理、精神、年龄状态、一定的演出经验,和演奏技巧…… 李:看上去好像是需要一定的经验,技巧。但这可以不是传统意义上演奏技巧,就算你不会任何器乐,就算你直接用枯枝、落叶,也照样可以做出帅气的环境即兴音乐。去年在海边我和朋友们一起,用海滩上捡到的泡沫,橡皮,棍子等垃圾做过一次即兴现场。朋友里面就有什么器乐都不会的人,但他表现得很有意思。如果你要在环境里面表演你的演奏技巧,那还要环境干什么? 这里惟一的技巧就是如何表达你情感的技巧。
王:在环境即兴感想六中,你写到“这个环境的出现与存在是为演奏者一个人服务的,演奏者的情感一直在创造和维持着这个环境的意义。当演奏者一终结这个行动,这个环境就失去了意义”。这似乎对演奏者的感受力要求很高,如果其他即兴人要去作环境即兴,你会给他们什么建议? 李:其实这个跟感受力没什么关系,我还是在强调环境的私人性。在同一个环境里做环境即兴对于不同人来说,出来的音乐肯定也不同。在俄亥俄大学,我带了一帮学生去校园的一个环境里做即兴。很明显,因为性格各异和对环境的理解不同,表达出来的音乐情感也完全不一样。对于焦虑的人来说,再安逸的环境对他来说也是快镜头式的。所以虽然是在同一个环境,但这个同学眼里的环境跟那位同学眼里的环境毫无关系。 建议只有一条——你眼前的环境永远的独一无二 。
王:在这十条感想中,你都一直在强调演奏者的情感,这与中国的古琴或者古筝的演奏中对理性的强调(我是这么理解的,但也可能古琴演奏不强调理性?)是非常不同的,我可以这样理解吗?我想我这么问是在想你的吉他环境即兴演奏与中国古琴,西方实验、即兴音乐,日本噪音等等元素的关系吧。特别是,环境即兴究竟是更加强调表达,还是一种理性的思考和体会呢? 李:理性跟情感并不冲突,理性也是一种情感。而古琴那么有韵味,那么直击人心的音符,正是因为演奏者的情感所在。没了情感,音乐就只有音没有乐了。乐是情感。 你说的中国古琴,西方先锋和即兴音乐,日本噪音,包括西方六七十年代的迷幻乐,它们都给我带来过一定的影响。包括在吉他演奏的技法上,还有创造手法上。但不是你的东西就会自然淡出你的身体,是你的就会自然慢慢衍生出来。这是一个从受精卵到婴儿分娩的自然过程。 但我想,思考、体会和表达,这是一体化的。再理性的思考和体会也需要表达,而表达的不就是思考和体会吗。 王:这十条感受可以作为你总结的环境即兴精神(哲学)纲要吗? 李:还没上升到这个高度,只是这几年来的一些经验和感想的总结。但有了这十条对我来说最大的好处就是遇到经验之外的境况,可以有个理论的参考。比如今年元旦在上海民生美术馆MindFiber的这次演出,观众实在是太嘈杂了,他们都在为了新年到来兴奋的碰杯,大声交谈,无所顾忌。我们一下就被孤立了开来。但孤立之后反而一下清醒了,我们马上就把他们作为了环境的一部分。想想能够与鸡与猪即兴,为什么就不能与这群嘈杂的人声即兴,这样一来整个空间就似乎只剩下我们俩了。现在来听这轨录音是很有意思 。
王:你觉得怎样才算是好的环境即兴呢? 李:其实我也是在不断的琢磨和探索中,从自然环境到生活环境,再到与生活里的一切环境即兴,差不多每一次的实践都会有新发现,也会对之前的环境即兴概念做一些拓展和修改。所以我现在也不能去做一些好与不好的标准出来。况且,很重要的一个前提是——这里所说的环境是个非常私人化的产物。你无法了解一个人面对的环境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能说的也就是没必要刻意想着跟环境对话,明白环境和自己的关系就可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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